永年本来迷糊了,听这话登时一醒,坐起身驳道:“谁说没正经事?我来看你,是天下最正经的事。”
奇谈听得多了,展昭见怪不怪。也不理他,自己捧茶喝了起来。
永年又倒下去,目光对着壁架上一盘新摘的荔枝,随口问:“谁送的荔枝?听说今年新果刚下,我还没见呢。昭,你人缘真是好。”
展昭捂一捂牙帮,说道:“于大哥……于洋教人送来的。你屋子里更多,自己没看见罢了。”
永年走过去拿下盘子,剥了一个递给展昭,见他摇头,塞进自己嘴里说:“你怎么不吃?放放就不好了。”
展昭点点喉咙:“过食上火。”
“那我帮你吃完它。你可不能上火。”
吃完了,不急不缓问:“于洋几时成你大哥了?我还叫他于叔,岂不是乱了辈分。”
展昭未答他,只说:“哪有王与民论辈分。王爷不必因此困扰。”
永年呆住,过了一阵点头:“那我该因何困扰。你关心么。”
展昭反问:“王爷因何困扰?”
永年垂下头,低声道:“我说的是真话。来看你,是最正经的事。也是我这辈子惟一的正经事。”
展昭默然,听他继续:“你一时在眼前,我便一时不困扰。”
但我想要一世。我的困扰就是,可否如此?
说完这句,他起身走出去。到门边回头,满目柔情:“我去了。你好生早睡。”
近来渐听人暗中议论,说永年勤勉于政,是为热衷权势。
我一笑。当日永年若无权势,终此一生,也只能将你留与开封府,白玉堂。
除此,我拿什么与天下争。
姐夫。这权宜之称,我与你一样也不喜欢。
且耐心求索以摆脱。
而与你相关的一生所来,若必须借权势以为道;我又何必否认,我爱权势?
即便无一人能说出,永年看在眼里的,究竟是它非它。
你明白的。因为我是如此的,想与你牢系今生啊。
因为已给出全部;你怎能,不让我拿回来?
你明白的。
仆役进门打扫,收了散在桌面的荔枝壳。不经意回头看见展昭,惊恐地睁大眼:“展大人,您的手……”
展昭低头看去。手中茶杯碎了,瓷片深深嵌进肌肤,血浸湿了袖口。
他笑起来,握掌用力一揉。仍感觉不到疼痛。
秋初,南越王府大办婚宴,一嫁一娶。郡主于归,循例另置宅邸,箱奁仆从,随新妇浩浩荡荡迁出。
迎亲车马回还,逶迤弯过巷口,遇到永年一身新郎喜服,伴着花轿,高头大马由对面而来。
队伍分开一左一右,马头相错时,永年微笑望着,忽然探半身靠近轻声说:“昭,我是与你一起成亲呢……”
随手拂去他冠上一瓣落花,人与马擦肩而过。行动带起的微风,夹带笑语半句,灌满耳道:“……是上天为你我,刻意安排。”
展昭目不斜视行过去。
风烟后少年的容颜,渐远莫辨。历历旧恩,尽葬于岁月中。
入夜,酒宴上宾客渐零落,于洋仍未走,拖住展昭说完又说。
醉酒的人不能劝。遣走丫鬟小厮,展昭自己沏茶倒水,认真听讲。
于洋说:“莫当大哥醉了,我可说的心里话,心里真高兴。兄弟你从前,不管在朝廷,江湖,本事多大,也孤身如那飘蓬一般,没个安心处;要说起人前风光,背后辛酸,谁知端的?这一来成了家,管他以后世间再恶,人情再冷,什么时候一转身,总有个等你回去,供你歇脚的地方。你说大哥能不高兴,能不为兄弟,多喝两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