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毕竟不同,好歹也算是我金主嘛。”他大笑道,“拿人手短,他不说话,我替他说。”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说他表面光鲜,实则处境艰难,这重修登楼一事无数凶险,我万万不可在这个时候与他离心……”喻余青叹了一声,酒的后劲上头,晕得胃里和头上两处翻滚生疼。“衍舟不要笑我,权当醉了胡言,我就问一件事。”
贝衍舟立刻佯装打鼾,口中胡乱唱道:“抱云一片东山卧,百年醉,惺惺也,满眼春如错……”
喻余青不去理他,仍自顾自问道:“那位姽儿姑娘……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唤郎君,春梦醒来么?忍看浮生,须如蝉蜕,狠把皮囊扯破……”
“她……瞒得过三哥那个棒槌,须瞒不过我……你便能造天造地,也造不出一颗心来……”
“哎呀呀,且酩酊,任他两轮日月,来往如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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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樵在昏沉中隐约觉得身边绰绰地有个人影,他迷蒙间便唤道:“阿青……”一出声寒气便牵动肺腑,疼得他嘶地一声清醒过来,瞧见姽儿半跪在他身侧,手里端着汤药。他渐渐记起这纷繁杂乱的事情,只觉得头痛不已,拿过药来喝了,道:“你跪着做什么?起来去歇着吧。我没事了。”
姽儿仍是跪着:“今日是我僭越了,又没有看顾好孩子,才至于如此。但争儿的下落……”
“我没有怪你啊?但争儿的事你不用担心,定然不是阿青所为,但倒有可能是喻叔当真还在,又被我那族叔给利用了……他自小和父亲相依为命,自然为难。”
他顿了顿,见姽儿不做声,再道:
“你也不用着急,孩子不会有事的,他们目的是在我,不会亏待争儿,否则到时候拿什么来要挟我呢?不用咱们去寻他,他自会来寻咱们。……再说,还有余青在查,他说要办到,那定然会办到的,我们不用所有人都乱了阵脚。”他尝试着拉扯了一把妇人,可身上挨那一掌实了,这一下便没有力气。姽儿垂着头道:“没关系,我跪着也不痛不痒。”她又问,“你痛不痛?”王樵摸了摸挨了一掌的地方,回了句“没事。”没说痛,也没说不痛。
他披衣勉强起了身,看外面蒙蒙的天色,忍不住想,他昨晚定没有回来,他在哪里睡的?他去哪里找了?会不会和什么人交上了手?“你放安心,争儿的生父不可能对他不好,你也不用自责;再说了,若是真的是他回来了,到底也不能我们一直养着。”他对妇人说,“我今日还有要事,得抓紧召集人手通传要事,你歇了吧。”
姽儿道:“我不用歇;我不会累。”
王樵不置可否,最终只得挠了挠头发糟乱的脑袋。“唉……算了。我也搞不明白……只要你觉得这样好受些。……姽儿,这些年来,我一直很感激你的。那时候我与个死人也没什么区别,你一路拖着我走,回来家里,问我牌位、庄田、家业,替我去寻人,各处打听,补上丧葬的礼仪。里里外外,都多亏你打理。当初我们说开过吧?我不需要人照顾我,也不会把你当下人看待。若你当真在意,我也愿意拿个世人眼里的名头来报答你。因为我只有这个了。”
“但争儿终究不是你儿子,我也不是你夫君啊。”
他说完便掀帘出去了;而房里的人一直跪着,也始终没有起身。
小少爷哭得累了,抓着帷幔的一角蜷成一团睡过去,看护他的老妇摞了摞他嫩生生的小脸蛋,轻拍着唱一首乡谣;喻惟改坐在马车的另一端,忐忑地望着前路。“这样……真的行得通吗?”他望着马车进了一处大宅,离钱塘并没有多远的距离。“老爷说,只要听他的吩咐,不会伤争儿一点油皮……只待登楼事了,前帐就算一笔勾销,我可以带着孩子远走高飞……再也不会有人来追缉……”
“那是自然。对你来说,没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安全了。”沈茹珑道。她掀帘下了马车,周围团团围着一圈人,神情或精悍或狠戾,“他们和你可谓是同道中人,同仇敌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