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骆驼听说再过不久就要进行飞船更替,过于老旧的飞船和导航仪不会再生产。张骆驼决定对阿煤隐瞒这些事,它对“淘汰”这种词格外敏感,有次它就是因为类似的事系统紊乱,无法再工作,张骆驼不得不悄悄从零件分解厂偷几个绝版零件给它更新,免得它陷入崩溃。
他们坐上了飞船,乔德发动飞行引擎,然后打开了人工智能导航仪。忠诚的导航仪为他们导路,张骆驼注意到导航仪的声音很沙哑,有点像最近很红的情歌歌手丽莎。但张骆驼不太在意这个,他稍稍摇下飞船窗户,咬着手指,无神地打量远处的全息影像。但他其实什么也没看。他的思维在上空盘旋,仍然似有似无地触碰着金山公寓,仿佛闭上眼,绕过巨大的图书馆,就可以抵达C展览室。
那些话语,滑倒在地上的感觉、无法动弹……
张骆驼扣着指甲,摇起窗,怀揣在他心里的好奇心和不安让他深呼吸一口气,这感觉像他初次打开重庆地图,不知道会看到什么。他终于鼓起勇气转过头去:“乔德?”
“嗯?”乔德直视前方,没有回头,他正在让飞船转弯,好驶入第三飞道。
“我想说……大A,就是那只机械丹顶鹤,有没有……说话的功能?”张骆驼舔舔嘴唇,结结巴巴地问道。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一切如此荒谬。在十一公司从事工作的经验告诉他基本没可能有这种可能,但他抱着一种奇怪的希望——乔德也许知道更多。
乔德皱起眉头,想也没想地说:“当然不能,这种型号的机器人不能说话。你在想些什么?”他显然认为这是个愚蠢的问题。
张骆驼垂下眼皮,乔德的答案在他意料之中,他并不惊讶。实际上,他觉得自己也知道标准答案:目前市面制造的动物形状的机器人为保真实,都不能说话,但一种不切实际、而又荒唐无比的希望仍然隐隐约约地充斥在他心中。
他不再说话了,转过头去,看向窗外的全息影像。一颗洁白牙齿的巨大投影。他的神经从这里微微移开,再次回到范柳的C展览室。
……他躺在地上,那些低沉的说话声,冰冷的地板,但他再睁眼,大A在旁边担忧地注视着他,提示他快一点。
那是幻想吗?但那感觉很真实。
他碰了碰自己的手指,轻轻抚摸着。
就像现在一样真实。
他闭上眼睛,忽然注意到飞船里有一股歌声在流淌,而他刚才完全没发现。现在那声音钻入他的耳朵。这声音是一首歌,一首老歌,很舒缓,也很温柔,像是上世纪会流行的东西。
张骆驼不自觉地开口说道:“《甜蜜蜜》,邓丽君的?”
乔德没有立马回答他。他正将驾驶状态换成自动模式,空出一只手,在小小的飞鸽上划着什么,焦躁地皱着眉头,不断发送信息。
飞鸽是十一公司开发的一款产品,外表像一片白色芯片,人们在信号微弱的飞船上用它发短信,进行秘密讨论,它和柳柳一起,是重庆刚建都时的明星产品,但和柳柳结局不同的是,尽管后来出现了飞船电话和人工导航,飞船型号不断更替,它并没有在这座霓虹都市里衰退下去,也许是因为它的保密功能,除开发信者和收信者,其他人如果想看信息,只能在屏幕上看到一行乱码——据称十一公司用了某种黑科技,至今还无人能破解这个。
“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才抬起头来说道。
“我是说,这首歌是《甜蜜蜜》吗?”张骆驼再次问道,他记得这首歌的名字。
“《甜蜜蜜》?”乔德停留在飞鸽的蓝屏上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