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袖中藏有一面小旗,如今滑向了他的袖口。
他还未待拿出来,抬首去见到一道剑光亮起。
那是一把还发颤的剑,抵着阙野王。
握剑的人面容苍白,整个人只有绷带上那几抹鲜红,透着鲜艳颜色。
似乎因为这一剑的胁迫,阙野王终于将手从穆星河的头发上放了下来,他站直了,俯视着面前的少年,剑刃将他的衣服割出些许裂痕,他却好似没有放在心上,他看着楚致,那眼神不知是温情还是残忍。
“小十七,在外边玩得开心吗?”阙野王看着楚致一会儿,竟然是笑了,口吻就像一个父亲在终于看见了归家的孩子,陌生得叫人心惊肉跳,“他手上有东西……回来了就替我把这个人拿下吧?”
他并没有用“孤”来自称,语气也万分温和,毫无怒意。楚致身上的颤抖更为剧烈,穆星河隔着一些距离都能听见他越发急促的呼吸和开始失去规律的心跳。分明不是什么炎热天气,楚致额上却有一滴一滴冷汗渗出来。
他连嘴唇都在颤抖着,他说话断断续续地,却是坚持着说了出来:“我——我绝不听你的——我来这里是为了杀你!”
阙野王却是摊开手,往后走了几步。
楚致如临大敌,这个人却带着格外温柔怜爱却没有半点温度的微笑看着他:“怎么会,你若杀了我,你同这世上就再无联系。”
“传你武技,教你功法,赠你衣食,给你在这世上的容身之所,”阙野王竟然叹了口气,若是在外面,断然没人想到这个举世无双的强者会叹息,然而在这里,这个人的叹息却无法引起任何人的同情,只叫人觉得阴寒可怖,“你何至于如此大逆不道,一而再再而三对我喊打喊杀?”
“承认吧,你本来就是个灾星,害死了自己的家人,却没掉一滴泪。你天生就是杀手,一个杀手,本来就尝不到正常人的感情,也没有正常人与你为伍,你生来不过是个怪物,逃离了也是怪物,怎么还想要过正常人的生活呢?没有人会接纳你这样的怪物,承认吧……你只会属于我。”
那声音如此低沉,有着丝绸一般的质感。却是这样的丝绸,经由他的话语,仿佛能够织就一个叫人无法透过气来的天罗地网。
又好似不断在耳边回响的诅咒,叫人无法挣扎摆脱的梦魇。
那把剑不住颤抖,终究是无法被握住,落在了地上,险些砸到还没有起来的穆星河。
穆星河却顾不得那剑,抬头看着眼前的形势。
楚致的剑掉到了地上,这个少年却没有再看剑一眼,眼中一片空茫,嘴唇颤抖,看着面前的阙野王。
阙野王握住了他的脖颈,将他提了起来——穆星河第一次发现这个少年的脖颈如此脆弱,苍白而细瘦,像濒死的天鹅,稍微一折就能叫他殒命。
然而阙野王即使做出如此动作、神情已是如此阴霾,声音依然有如低语:“去吧,替我拿下他,然后回到我身边。”
阙野王放下手来,楚致就好似失去了翅膀,重重跌坐于地。
他神色空茫,手在地面上胡乱摸索着。
穆星河却是以手撑地,赶忙跳了起来,他手上已经拿上了那面小旗——他如今的真气状况,其实很难支撑起连续的战斗,他所有的砝码,只有这一面结魄期的法宝。
楚致看起来失去了神智,然而耳目却异常灵敏,一听到声音便猛然往发声处望去。
那是已经站起来采取了戒备姿态的穆星河,楚致见到穆星河的样子的时候,那双失去了神采的眼睛忽然却好似恢复了一点光亮,然而那光亮很快消失在他的眼中,就好像泡沫消逝,玻璃破碎,茫茫然一片伤心神色。
穆星河都没有空隙思考他为何而伤心,楚致已然逼向前来!
然而下一个眨眼间,楚致已然将他双手反剪在身后,穆星河连旗子都没有握住,只听到那东西掉到地上的声音。
那的确是获得了传承的力量,光是速度都超越之前不知多少凡几,便是敏捷如穆星河都无法能够反应过来。
但他有不需要任何动作便可以施展的手段——阴阳师系统!
然而在他的双手被反剪的同时,有一丝宛如能够冻结一切的力量从楚致那冰凉的手向他的真气传来,只消片刻,他的全身真气都被凝结,再也不能运转一分!
其实冻结真气的力量他来到这个世界前也感受过,然而那种冻结是带着破坏意味的,而这个冻结却是一种禁锢,类似于封印。
他还在思考,耳边却传来楚致的低语:“……你不相信我。”
他好像找不到浮木的溺水者,带着濒死一般的绝望。
楚致已经放下了对他的禁锢,然而穆星河却发现自己仿佛四处受制,无法再运动自己的四肢。他只能看着楚致失魂落魄的背影喊道:“如果我之前没有相信过你,我怎么可能被你制住?”
穆星河是想过的——这样的人,这样的血脉,获得了传承,怎么会不懂一些封印的能力?
楚致听到声音,猛然回过头去,神色中的动摇竟然是比先前见到阙野王更甚。
然而穆星河已经是垂下眼,看着滚落一旁的旗子,没有再去看他。
大约他回看一眼此后一切都会改变,但穆星河终究是没有。他鲜少尝到这样的滋味,他不能反应过来这便是伤心。
不久之后,阙野王身边那个黑衣近卫已经来到穆星河的身旁,给穆星河戴上了枷锁。
楚致的目光终究是收了回去,缓缓走向阙野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