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者同人)【楼诚】怜光满-分卷阅读9_ 御宅屋自由小说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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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9(2 / 2)

昨夜真像梦一般。先是他把叶子送上了去江西的卡车。叶子穿着崭新的军装,一贯带笑的脸上失去了颜色,对他说:“苗苗哥哥,我担心爸爸妈妈,你帮我照应好他们,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他是怎么回答的呢,他记不清了——或许这整个就是一场梦?叶子有可能说那样的话吗?为什么只有他独自来送叶子,不见谢叔叔他们?是了,谢叔叔在单位里挨了批斗,他是知道的……后来、后来他喝了酒……在一片混沌和蒙昧里,他听见了哭叫和争吵……那些人影、那些声响——他的家没了!

暗红尘霎时雪亮,热春光一片冰凉。明梁奔到楼下,奔出这小小的鸽子笼,他仿佛整个被抛到这旷野中来了。街上是寂静的,天空是阴沉的,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阿莲跟在他后面叫他,可他喉咙里好像塞了一团棉花,答应一声都做不到。

“苗苗,醒了?”明楼和明诚正在栽花,一个拿一柄削尖了的长竹片,一个端一口盛了半碗水的大碗,一齐转过身来叫他。明梁呆愣愣走过去,明诚把碗塞到他手里:“我来撒种子,你帮着浇水。别浇多了。”

明梁这才真正活过来。这一天里他跟着爸爸和伯伯归置家具、打扫房间,迷迷瞪瞪。明诚打发他陪阿莲去买煤球炉子,走进走出,邻居眼光在他们身上看来看去。一栋石库门里住六户人家,等于螺狮壳里做道场。灶披间和卫生间都是公用的。他们占据东头一件小小房间,当中布帘一拉,男女分睡两边。

地方狭小倒好说,这一家子里没有吃不得苦的。掸掸抹抹,也是收拾得清清爽爽。为难的是头上这顶帽子。居委会主任每礼拜来监督明楼明诚认罪情况,隔壁邻舍都晓得搬进来了一户“反革命”,周边淘气小鬼时常过来扔沙子、抛垃圾、唱语录歌。明楼有时候伏案写点东西,窗前就有小孩子扮鬼脸捣蛋。阿莲往往砰一声打开房门把小鬼头都吓走。

明楼和明诚照旧在原单位上班。只是取消了职称和待遇,工资砍成三分之一。两个人没多说什么,这还是领导顾念两个人几年前促进中法建交有功特为保留的——说的那么大,其实也就是法国特使来的时候陪着上和平饭店吃了几顿饭、开了几次会而已,明楼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功劳,想到因为这个得了“特赦”,他自己都哭笑不得。

明楼坐的这条冷板凳是越来越往风口移。办公室不让用了,把他赶到楼梯间去,桌子都搁不下,东西就装在小巷子里摆在楼梯口。齐瀛当了研究所副所长,悄悄找到明楼:“明老师,要不然还是搬到后面工棚去,这里太冷了。”明楼晓得他为难,摆摆手说不用,这里清静。齐瀛经常找由头把明楼找去办公室,说是“单独教练”,实际上是让明楼有地方舒展地写几个字。明楼为此很感激他。

最让明楼发愁的是手上没有研究资料。家里凡是带字的在抄家时全部被装上卡车运走了,寻是寻不回来。研究所里的资料大多老旧过时,错误百出。从前明楼订的外文期刊还能辗转送进来,现在根本不可能。他只好凭自己记忆默写从前学过的内容,跟字典词条相仿,一条条写在小卡片上,分门别类锁在抽屉里。

齐瀛把他的难处看在眼里,偷偷把自己的借书证借给明楼,好让他能到大学图书馆去看书。他做这些都是要担风险的,明楼不敢收他的好意,怕牵连到他。齐瀛笑笑:“明老师,我有分寸的。当年我不过是个端茶跑腿的愣头青,要不是明老师不嫌弃我笨耐心教我,我怎么会有今天。我叫您一声老师,是真的把您当做老师看的。别的我也做不了什么,我也害怕,这种小事体我能帮就帮。”

当然也有齐瀛帮不了的事情。上面有什么重大讲话啦、下发什么重要纲领了,单位里就得组织学习,还要在批判中学习。其他同事不好意思来说,齐瀛就走到楼梯间和明楼拉拉家常讲讲闲话,最后说:“明老师,您看您是不是准备一下发言。”明楼就知道又要开会了,抽出一张稿纸说:“我晓得了,马上准备。”这种单位里批斗的相对斯文,明楼经历过一次,也没什么好慌张。路上看见批自己的大字报,他当没看见走过去了。

比较严重的一回是革委会找他谈话。雪亮灯光直射,眼睛又肿又胀睁不开。折腾了一整天才把他放出来。明楼看见里面两个小后生在审讯记录上写:“……该人不向人民低头认罪,负鱼玩抗……”云云,他憋了半天没给人家指出错字来,心里感到一股沉重的滑稽。回家明诚问他受罪了没有,他摇摇头:“没事。晚饭吃什么?”阿莲说吃烩小杂鱼。明楼忽然笑了出来,越笑越想笑,笑得大家搞不厘清出了什么事情。

他也不是一开始就这么心平气和。明诚在第一次抄家的时候挨了打,他被反剪双手押在一旁。明楼气得恨不能毙了那两个无知的抡着皮带的青年——那把饮过血的沃尔特就埋在院子桂花树底下。人走之后他冲进乱糟糟的房间找出眼镜盒,打开,带出一层扬尘,镜片雪亮如刀锋。明诚拖着身子追进来按住了他的手,哑声说:“大哥,不行。”明楼隔了很久才放开手,说:“他们打了你四十七下。”这四十七下明楼永志不忘。

后来他觉得疲惫。他总算明白了运动最厉害之处不在于使人受辱,而在于使人疲惫。累了,意志涣散了,就什么都不想了,什么都不争了,只想求个解脱。有的人受不了,就只能自己解脱自己。

“再怎么样也不能去当‘空降兵’呀。”谢苇杭时常感慨,他听说相熟的谁谁谁又从大楼上跳下来了,必定提一点烧酒来找明楼明诚一醉方休。他是个想得开的人,这几十年风风雨雨过来,荣辱生死就不太放在心上,不然他熬不到现在。

明诚问他:“金老师怎么样了?”

谢苇杭抿一口酒,笑笑:“还在意发型呢,不愿意出门。”

金燕双在教育口受了风波冲击,给剔了阴阳头,从此就不大出门。明楼让阿莲去五斗橱里找一顶蓝呢帽出来,给金老师带去。这顶蓝呢帽是当年从法国带回来的,原本是要送给明镜,后来就忘了。前些日子阿莲晾衣服找出来,现在恰好派上用场。

谢苇杭接过去看了看,不住称赞:“要说还是法国货赞,这么多年,颜色也不褪。我家里那位肯定是不愿意戴出去的,我叫她改个睡帽出来,免得她夜里开灯总是不愿意让我看脸。”

明诚一笑:“老谢又乱话三千,呢帽好改睡帽吗?”

除了谢苇杭,明堂一家也是这小小石库门的常客。解放前两家虽然关系不错,但人多事繁,来往不多。明堂全家搬到中山路附近小阁楼后,两家往来密切起来。常常是明堂火急火燎提了一小包卤菜走在前面,后面跟进来在中医院上班的大儿子明伦。厢笼里摆不开,六口人搬了桌子到门口,阿莲到隔壁阿姨家里借骨牌凳。大家趁着灯火月色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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