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楼大致翻了一遍今年的财政备忘,没看两行又开始头疼。明诚在他书房里常备阿司匹林,此刻寻了来。
明诚问:“又不好?”
明楼把文件往桌上一揿,咬牙说:“一塌糊涂,祸国殃民。”
明诚拿了文件看,备忘里尽是些通货膨胀、工业瘫痪、缺米缺粮的报告,一片愁云惨雾,报表里收入倒是可笑地增长起来。俞鸿钧一走,担子全落到明楼肩上,难为他夜夜思虑,许久不曾好眠。
明诚把报告收起来,坐到明楼身边,从西装暗袋里取出一张纸笺,压低声音说:“明台来消息了。”
“这小子到哪里了?”明楼记挂半年未有音讯的弟弟,从沙发上撑起身子接过电文。
电文寥寥:“辗转天津,已至保定,旋赴鲁地。平安勿念。”
明楼翻来覆去看这十二字,良久叹了口气,笑骂:“这小没良心还知道报个平安。”
五月里冀地联络站遭毁,两人接到明台抵冀的消息后便和北边断了联系。随后河北的仗就打了起来。明诚知道明楼虽不大提起此事,心头总是忐忑,私下里不知用了多少方法,托了多少关系试图找到明台踪迹,就差亲身北上而已。可北地战火如荼,要找到着意隐藏的特工谈何容易,这一耽搁便是半年无音信。
“河北刚好,又去山东……小家伙倒比咱们想的活跃。”明诚照例把电文销毁。11月石门解放,红色浪潮自北而南势不可挡。他们三人犹如沉眠的种子,静待惊蛰到来破土而出。
“山东可是块硬骨头。”明楼蹙眉沉吟一阵,忽然想到什么,上上下下打量明诚。“这电文你早上就收到了吧?白天咱们都在一处,你为什么不早拿出来?”
明诚不想他有此一问,一时无语。电文确实早上收到,只不过上午秘书处往家里送了财政报告,明诚料到明楼定然不豫,这电文就被他压下来当甜枣使。只不过小伎俩被明楼识破,明诚怕他拿自己逗趣,赶紧拿找个挡箭牌遁走:“苗苗也不知道睡了没,我去看一眼。”
明楼喊住他:“晚上睡这里吗?”
“大哥你自己先睡。我就来。”明诚含糊其辞,飞也似关上了房门。
其实四年前阿香出嫁之后,家里只有个老妈妈白天来做饭搞卫生,晚上不留宿。说起来就剩下明楼明诚两人,自然住到了一处。明梁一来,两人便再度分开。
明梁还没睡着,他裹住被子躺在床上。夜澜如海,老虎窗漏进微光,贴着桌脚爬进他心里。门外轻敲三声,阿诚爸爸问他:“苗苗,睡着了吗?”
明梁赶紧钻进被窠,竖耳细听。先是吱呀开门声,再是哒哒脚步声。步点越来越近,最后停在床头。明梁感到床侧陷下去,背脊被柔和轻拍。他把被子拉下去,看见明诚坐在床上笑笑看他。
“你这小猢狲还不睡觉。”明诚拧亮床头灯。
明梁定漾漾看他:“我知道爸爸要来同我讲话,我等着的。”
明诚心知这孩子心思重、主意大,以前还担心他是不是有思想负担,后来见怪不怪了,倒是两厢便宜。便说了隔几天要带他再去一次林森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