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天盖地关于母亲的记忆汹涌而入,他耳边回响着那首刚刚才唱过的曲子,温柔、绵长,缱绻得让他近乎心碎,眼前闪过的一帧帧的画面,是母亲展臂高唱时的雀跃,是一众繁**叠的脚步与白袍,亦是在眼前的黑暗到来前,那个飘进风里的白裙身影——
林声很想逃,这些突如其来的陌生回忆压得他发不出声音,他处于震惊和难以置信的情绪里,反复地被洗涮震荡,狠狠冲撞到记忆边缘坚硬的厚壁。
他下意识地想回到汪鹤身边,想同他说说话。
冬日里难得暖阳高照,清风徐徐,林声却再无暇顾及。他拼尽全力,只为回到他暂时停泊却生出无限情愫的家,回到那个自存在伊始便朝夕相处的人身边。
他此生恐怕再无法体味这股由心而发的迫切。
一进卧房,撞进眼帘与耳畔的,是汪鹤的焦躁懊悔和沙哑的呼唤。林声骤然哑了声,呆呆地望向床头靠坐的人。
窗帘掩得室内昏暗,床上的人背着光,只透出些许模糊的轮廓线来,他微微斜过头,似乎在看向窗外,抽不出时间去打理的额发散落在眉眼间,盖住了笑起来很好看的一双眼。这个背影承载着无限的落寞,似乎下一秒就会消失在眼前。
“你还是走了吗?连一句‘再见’也不肯留下?”汪鹤极轻极柔地呢喃,听在林声耳里便是一叶惊起波澜。
“我知道的,我应该知道的,到最后谁都不会留下来,为什么我总是……”
汪鹤自言自语着,手指死死抓紧了棉被,布料勒出几道凹凸的沟线,就像他坑洼不平的心,再无法遭受第二次挫伤。
“汪鹤。”林声不忍再沉默,出声卷去了卧房里压抑的自言自语。汪鹤猛然抬头,直直看向林声的方向,怔愣了片刻后,他抓起被子扬手一卷,将自己藏进了被子里。
“你知道这样躲我没有意义。”林声下一秒便轻易地钻进汪鹤怀里,昏黑的被子里暖烘烘的,他看不见汪鹤此时的表情,却能听到他强忍的呼吸和心跳声。
“我还以为你被我气走了,叫了很久你的名字都没有回答我。”汪鹤话里带了些委屈,更多的却还是自责,“我不该……病昏头了凶你。我真的很怕你就这么走了,我都没来得及跟你说——”
“我也不好。”林声匆匆打断了汪鹤,汪鹤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有把后话说完。
见林声没有继续往下说的意思,汪鹤掀起被子,让一些光和氧气透进来,沉声道:“你没有哪里不好。”
“对不起,让你着急了,我不会再随意离开,外出散心也好,就算有一天我终究要回到原主人身边也好,我一定跟你提前说好。无论是离开的日期还是重新相遇的节点,我们都约定好。”
汪鹤勾了下嘴角,突然问起林声问题来:“你知道声音在空气里传播的速度是多少吗?”
林声:“大约是三百四十米每秒。”
“对。我刚才在想,以声音三百四十米每秒的速度,你想离开,谁也拦不住你;你想跟着谁,谁也逃不开。林声,其实离开与否,决定权从来都是在你的手上,我无法干涉,所以会害怕。但现在有你的承诺在,我不会再有多余的担心。”
说话时,汪鹤闭上了眼睛,仿佛这些话都是由心而发的,虔诚而真挚,令林声感觉到了一种难言的取舍。适才为他的离开而落寞伤感的人,转眼却又把选择的权利推了出来,对汪鹤这样对于亲近和关爱有着趋光性的人来说,等于是让飞蛾强忍着不去扑火,虽然也是另一种形式的自保,但代价是要把心摘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