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斯拿着水瓶的右手,突然就失去了一根食指。
少了半截的水瓶扑撒了出来,但是在水淋在我身上之前,整个浮车就翻了起来。
巨大的爆炸声和焦热感海浪一样笼罩住了浮车,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像塑料球一样在车厢里乱滚乱撞起来。
就在刚才,一颗从狙击枪里射出的子弹在第一时间击中了司机头骨,穿透了座位之后又擦断了休斯的手指,接着就是被引爆的地雷掀翻了我们的浮车,这是我能够判断出来的事情。
我努力抓住休斯的衣服,用能量裹住我们两个,向着某个不明所以的方向用力一蹿。重力的感觉告诉我,只要窜出去的方向不是地面就可以了,其他的事情我还来不及思考。
能量冲击撞断了路边一棵手臂粗的小树,在我恢复方向感的瞬间,我看到自己曾经乘坐的浮车已经变成了一团燃烧着的火球,向山丘下面滚去。
前后两辆车里的保镖也做了和我同样的事情,但是活着窜出来的只有七个。毫无疑问,这两辆车的司机也在第一时间遭了毒手。
又有子弹射了过来,一个保镖没有及时加固能量护罩,在瞬间被夺走了性命。另有几发子弹打在了我的护罩上,离我的眼睛只有几厘米的地方才停下来,让我出了一身冷汗。
感觉到了子弹来的方向,我连滚带爬的抓着休斯的衣服,拖着他躲在了一棵粗壮的树后面,其他的保镖也做了同样的事。
“怎么样!?”我大声问休斯。
“还好,没有重伤。”休斯捂着糊满了鲜血的手,脸色苍白。不过听声音应该还能够保持冷静。
“知道敌人是谁么?能不能呼叫增援?”我又问。
“这次行动保密性非常非常高,能抓到我们行踪的人我完全想不出。看现在的情况,增援就算来了我们也死光了。”休斯摇了摇头。
令人奇怪的是,在这段时间里,枪声完全消失了。我和那些保镖对视了一眼,大家都有些奇怪。其中一个人加固了护罩,然后探出头去向袭击方向看去。我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竟然站起来掏出了腰间的短剑。
于是我也看了一眼,陡然发现有四个人正从山坡上走下来,那四个人的手里也都拿着剑。
“你们是什么人?”保镖们都站了起来,以很讲究的站位相互掩护着,对一步步走过来的敌人发出质问。
大家都知道这种问题是没有意义的,但终归可以给我们更多的时间来观察环境、制定一下脱离或者战斗的策略。
对方当然没有回答,他们越走越近,身上的能量罩在一点一点的加厚。
休斯不会使用能量,在这种时候肯定是最危险的那一个,于是我抓牢了他的胳膊。看到我的意思以后,那几个保镖便知道自己可以安心的和对方交手了。
就在战斗一触即发的时候,一股危机感突然从头而降。
一发高压缩能量刃在几乎毫无预兆的情况下从上方撕碎了我的护罩,直劈我的脑门。
很久很久都没有体会过的危机感让我全身的细胞都颤栗了起来。我在护罩破裂的瞬间猛的俯身,然后向前一滚。
冷冷的感觉划过了我的头皮,带走了几缕头发。要不是我原来的战斗本能被刺激了出来,这一下就能杀了我。
神宫被拔了出来,我在恢复平衡的时候立刻扫出了两道能量刃阻止对方的追击。
或许是没能料到我可以闪过这次攻击,攻击者整个人已经暴露在了我的面前。他不得不聚集能量,用最笨拙的方式强行接了我的能量刃。
与此同时,我用余光看到,其他几个保镖也都遭受了同样的袭击。另外三个袭击者也是和我这边一样,一直隐藏在树上,突然发动了攻击。
这种攻击太恐怖了,我们都没感觉到任何能量波动,这说明他们是直接以自由落体的方式从空中降下来的,直到接触我们的瞬间才以极高的能量凝聚手法做了高密度的能量刀刃。
三个保镖向地上倒去,我已经分辨不出他们是在躲避攻击还是已经被杀。而山坡上的四个人也用能量加速冲了过来。
一流的杀手,而且数量是八个。
我没有任何犹豫,扔下那几个保镖,拉着休斯就走。
对方是默契而高等级的暗杀者,凭我们几个的力量是不可能和对方抗衡的,我所能做的选择就只有逃。
我对能量还是有一定自信的,在全力的能量加速之下,战场被我迅速的甩在了身后。
身后传来了能量爆炸声,那几个保镖已经和敌人打在了一起。我只能希望他们可以多给我们争取一点时间,至少在天黑之前让我们找到可以摆脱追踪的藏身处。
“也会用枪啊……对方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我一边全力加速一边强行说了个冷笑话。
“不知道是来杀你的还是杀我的,还真的有点倒霉啊。”休斯强忍着手痛也开了个玩笑。
高速飞行中产生的气流很快让我们两个都闭上了嘴。我在闷头飞出去一大段距离之后不得不选择降到树林之中行进,毕竟在树冠上面飞行实在是太显眼了。然而茂密的树林极大的限制了我的速度,我必须将速度降到反应神经能够适应的程度,否则被树干当头一撞我们也就不用逃了。
又奔逃了十几分钟,我停下来改换了步行。不知道是不是我们的运气不错,我并没有从身后感知到任何的能量波动。虽然的确有人可以将能量掌控到完全不溢出的程度飞行,但如果是那样的话他们的速度应该也没办法追上我们。
对方是能够熟练运用枪械的回归者,从这点上来说和休斯带来的保镖非常相似。这样想来,动手的人应该就是汞先生了,毕竟他原本就是公共政权握有实权的人。
可是汞先生要杀我的话,在他摸清我住处的时候就可以动手了。难道说他会忌惮我身边的那些同伴?又或者他非要找一个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才敢动手?
这的确很难想象是汞先生会做的事情。那么所罗门呢?
组织一群外面世界雇佣兵出身的战士来执行刺杀任务,这对所罗门来说也并不是多么困难的事情。一个曾经在很短暂的时间里与我做过同伴的战士,天蛾,他在外面的世界就是雇佣军,我相信【神都】这种身份的人数量即使不多也总能找出这样几个。
只是我也想不出所罗门要对我或者休斯动手的原因。休斯对他来说只是公共政权中的一个成员而已。即使身处对立面,所罗门也应该清楚,就算休斯死了公共政权中也有很多人可以立刻取代他的位置。
我的话就更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动手了。我一直以来都没有做过任何威胁到他的举动,这次来也是抱着调停的目的。如果他的情报网真的能够达到摸清我们这次行进线路的程度,那就一定能知道我的存在对他是有好处的。
最有嫌疑的人也就是他们两个了,能知道我们此行的目的地,然后在途中选择好伏击点,本身对情报的需求就很高。总不会是初邪和我身边的那些同伴出卖我,而公共政权的人中除了休斯就没人知道我此行的去向了,就连那些保镖也是刚刚被告知目的地的,他们早就被屏蔽了通讯,是没有机会透露消息的。
无论我怎么分析,在这种情况下都是杯水车薪。现在的处境下容不得我胡思乱想,也没有足够的情报来供我揣测全局。
天色如我所愿的暗了下来,我和休斯找到了一个不错的藏身处。在一条干枯的浅窄溪谷里,几颗粗大的朽木东倒西歪的横在那里。我和休斯从缝隙之中爬了进去,那些枯木可以很好地遮盖住我们的身体。
“我已经发了求救信号,怕有人追踪到,所以是频段很低的信号,救援在天亮之后大概才能到。”休斯说。
“那就趁现在休息一下,我来守夜。”我说。
“轮流来吧,毕竟警戒工作需要集中精力。”
“不,你感受不到能量波动,我一个人就行。”我很简洁的拒绝了休斯的提议。
休斯很干脆的没有再客气,这种时候那种东西实在是太不重要了。
“身上有带吃的么?”虽然没报什么希望,但我还是问了一句。
休斯把手伸进了上衣的内衬口袋,他手上的血早就凝固了,但还是蹭了不少黑漆漆的印子在他那套西服上。牵动的伤口让他微微呲牙,不过倒是没出声,看不出他耐痛能力倒还不错。
他掏出了一盒口香糖,递给了我。我翻了翻白眼,大失所望的摇了摇手。
他笑笑,给自己来了两颗。我斜着眼看他在那里大嚼,改变了主意,又伸手,也倒了两颗在嘴里。
我们两个满身是土,身上还沾着不少血,在夜幕的包围中,躲在河沟里吃着口香糖。这个场景实在是有点让人发笑。
“你心理素质挺好的,那种情况下也没失去判断力。我原以为你是个办公室类型的家伙。”我说。
“我服过兵役,时间不长,而且是后勤方面的。不过也有真枪实弹的打过两三次。”休斯全身放松,倚在身后的土堆上说道,“和你这种生死线上爬回来的当然是没法比,但好歹对战争还是有点体会。”
“所以才会喜欢和平吧?”
“可能并不是因为这个。”休斯耸耸肩,“其实我也说不清楚。人类一个再简单的决定和念头,其实都是一辈子的体验和感受倾泻而出的结果。”
“有道理。”我赞成道。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我们没有继续交谈。休斯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而我则仔细的听着周围的风吹草动,警惕着可能出现的敌人。
我不是第一次守夜了,几个小时过去了,我的精神并没有变差。其实之前遇到这种情形的时候我还没有现在这么强大的力量,这次的考验目前为止其实还挺乐观的。
我这种幼稚的念头在漫漫长夜里的一声枪响之后被打了个粉碎。
一颗子弹毫无预兆的在黑暗中划出了一道刺眼的火光,钻入了我的小腿,然后才是迟迟来到的枪声。带有巨大动能的子弹穿透了我的腿,带出了一大片碎肉和骨头。
疼痛还来不及钻入神经,我就立刻爆出了能量,巨大的朽木被我的能量风暴直接搅成了碎片。枪声从四面八方响了起来,弹雨像节日盛开的焰火,铺天盖地的压了过来,却没办法再穿透我的能量风暴。
休斯在我的能量罩范围之内,所以没有受到风暴的波及。我抓着惊醒的休斯冲天而起,向一个攻击没有那么密集的方向猛冲。
一个拿着枪的家伙就在我行进的路线上。他看到我向他冲过去的时候立刻丢下了手里的枪,然后提起了剑。
但是他低估了我的速度和能量爆发的强度,或许也是没想到我会在这种突然袭击之下仍然抱着反击的意识。在他提升足够的能量等级之前,我已经掠到了他身前,充盈着能量光芒的神宫擦过了他的胸口。
我看到了一大片的血花。那个杀手被我巨大的速度带到了半空,打了几个滚才摔在了地上。我不知道刚才的攻击是不是致命,因为周围实在是太黑了。
剧痛袭来,我一边努力保持着冲刺的速度,一边低头查看自己的伤势。
右腿从膝盖以下几乎被打了个稀巴烂,右脚和小腿之间只剩下了一点皮肉勉强连在一起。心里面一阵发紧,剧痛让我整个后背沁出了一层冷汗。
我咬着牙手起刀落,把已经失去用处的右脚剁了下来,然后用能量烧焦了伤口止血。
休斯一言不发的看着我做着这一切,然后开口了。
“别带着我了,你一个人走吧。”
我痛的全身都在发抖,根本就没有心情理他。
“他们能在那种情况下发现我们,说明水平比我们想象中要高很多。你带着我,两个人都逃不掉。而且如果是为了杀你的话,你扔了我也没关系。”休斯说。
“你闭嘴。”我烦躁的吼了他一句。
休斯在这种时候竟然笑了:“理想主义者……”
“放屁!”我骂道,“给我他妈的安静点!!”
到了不得不选择的时候我会扔下休斯自己逃命的,但现在还能撑得住,我这样告诉自己。
至于这是不是理想主义者的愚蠢,我也说不清楚。
为了保存能量,我在飞了五分钟以后降落了下来。失去了右脚,我在落下来的时候踉踉跄跄的倒在了地上。
休斯没有说话,他把我背了起来,然后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徒步向前走去。
“这个时候,你自己躲起来就好了。或者和我分开走,生还率不是高一些么?”我咬着牙,用他刚才的话揶揄道。
“得用你的护罩挡子弹啊。”休斯倒是回应的很干脆。
“难道不是理想主义者的选择?”
“当然不是。”
心脏因为剧痛而疯狂地跳动着,我努力控制着胸腔剧烈的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