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就去看看他?要带什么吗?
父亲注视了他良久,终于说,带点碧螺春吧。你香姨今年春天不是寄来了些,还没喝呢,都带去吧。
哦。那要说些什么吗?
不必说什么。就去看看他。听听他说什么。如果他问,就说家里都好。他问什么,你答什么,家里的事,都能说。
都能说?维夏疑惑地问。
父亲点点头,又重复一遍,都能说。
然后直到他出发,父亲都没有再提过这个人一句。只在临行的前一天晚上,把包好的碧螺春放进了维夏的手提行李里。
”不要放在箱子里,怕压坏了。“
于是,在10月的这个秋高气爽的下午,维夏带着东山的碧螺春和父亲的叮嘱,钻进了纽约的地铁,去见那位故人。
他从没坐过地铁,几站后才发现坐反了方向,出站时又出错了出站口,等好不容易站在联合国总部的大门时,被秋风一吹,才发现已经在地铁里挤出了一身的汗,西装都不甚挺括了。好在茶叶的包装没坏,送给长辈,还是体面的。
维夏仰头看着那高大的建筑,和那些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的旗帜,想到这一次他的使命,忽然有些迈不开步子了。他细细看着一面面的旗帜,任何一点红色都让他停下目光——他知道都不是,但他也知道将来必会有一面他熟悉的旗帜,就在这个地方,让所有像他一样的人,只要停下脚步,都能看见。
维夏看了好一会儿,想起来这一行的真正目的,才不得不收回目光,去找访客入口。但没想到的是,访客入口比他想象中的难找,问了好几个路人,居然不是人人能都能说英语,能说英语的则给他指了好几个不同的方向,维夏转了一大圈,正在想他恐怕是要找警察求助了,忽然身后穿来一个声音:“你在找什么人吗?”
是母语。
维夏回头,下意识地回话:“是的。我想进到里面去,见个人。”
说完他才看清主动向他搭话的人——那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先生,衣着很考究,风衣在他身上特别熨帖,高而瘦,像一柄剑。
一个奇怪的比喻闪过了维夏的脑海。
对方冲他很和善地一笑:“我也正好要去里面见人,不介意的话,我来指个路吧。”
他的语气和神情都非常和善,看着维夏,就好像在看着自家的子侄辈一般。
维夏本来想拒绝,但不知为什么,他发现自己无法拒绝。
也许是他笑起来的样子,和自家老爷子神似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