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楼只觉得整个客厅都在震,没奈何地看了眼明诚:“你们只管惯着他。十几岁的大人了,眼看着比你我都要高了,有的时候做起事情来还和七八岁似的。”
明诚就笑:“谁是‘你们’?不是只有‘我们’?”
明楼被他这句话逗笑了,走到明诚身边去,亲了亲他的耳垂,同他打商量:“大周末的,没道理只有小东西能去看电影。我们也去吧?”
明诚一直都怕他呵出来的热气,好像是一根羽毛,能直接掸在他的心尖上。这个邀请诱人之极,他自己这段时间忙,明楼更忙,都不记得上一次两个人去看电影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但他看了看明楼,叹口气说:“12月如果要去西班牙,那今年最后一班货11月底一定要发了。正好小的出去了,还是在家做帐吧。这次云南的你来,大姐那边的我对付。”
明楼按了按眉心:“西班牙最好是不要打仗。不然货恐怕要紧俏起来了。钱都是其次,就怕买不到货。”
明诚这时已经走到餐桌前给自己和明楼倒茶。听到“打仗”二字手上一顿:“你判断要打仗?”
“革命如何才能得到最终的胜利?”问完这句话后,明楼看了一眼明诚,一声不响地走向了书房。
第二十一章断章茴香和白银的夜/Lanochedeanísyplata(二)
开学之后的日子过得飞快,眨眼十月过完,十一月像只有一周,等进了十二月,日子又突然慢了下来——圣诞节假期明明咫尺可期,又远得像永远都不会来了。
明楼和明诚最终还是决定开车去西班牙。这一方面是为了满足新近学会开车的小少爷的实践欲,另一方面则是充分考虑到行李的数量后的务实之举:在听说亚历杭德罗家的人口数量后,明楼和明诚专门抽出了一个宝贵的周末,去乐蓬马歇拎回来十几个购物袋,确保罗德里格斯家的每一位家庭成员都能有一份礼物。明大少爷务实的作风在此时购物中一览无遗:既然已经花了时间在买东西上,他索性又专门去了一趟MaisonFabre,给明家其他三个人(当然也包括他自己)每人挑了几双手套,作为今年圣诞节礼物的一小部分。
他们在中旬动身。动身前明楼和明诚处理好所有该处理的,明台则负责把给明镜的礼物寄出,然后,至少是暂时心无挂碍地开启了西班牙之旅。
此次出行最初的计划是先到巴塞罗那,然后再往马德里,接着一路南下,确保在圣诞节赶到塞维利亚。但是搭他们的车同往的亚历杭德罗并不建议他们去马德里,理由是“现在那里太糟糕了,如果人间此刻还有地狱,马德里至少是其中的一层”。
明楼直觉马德里并不会如他的朋友所说的那么糟,至少不是现在——西班牙政局更迭频繁是真,但毕竟依然是一个统一的国家——可是既然对方对现在的马德里深恶痛绝到了这般田地,他倒也不着急去,大可留到回程。
他们最终选择的路线还是沿着海岸线一路往西南,到了阿尔坎特再深入腹地。明台第一次开长途车导致搭坐车的三个人在行程的前两天都有点晕车,惟有开车的那个兴高采烈不知疲倦,恨不得昼夜兼程,下一秒就抵达安达卢西亚的土地。明楼忍到第三天,在一次几乎引发翻车的事故后,再忍无可忍,自己亲自担负了开车的重任。
他接手驾驶后,除了抗议无效默默生气的明台,明诚和亚历杭德罗总算是暂时可以暂时放下自从上路就悬着的心,有了交谈的余裕。
西班牙人有一种天然的善于交谈的能力,简直说得上是民族天赋。剩下的行程里,亚历杭德罗能不需要任何接话就说个不停。于是明楼不需要任何套话地得到了至少是一部分人对于现今西班牙局势的看法:像法国一样,人们还是更喜欢左派,却对苏联并无好感。
他们讨论得更多的还是宗教,这毕竟是植根在每一个西班牙人骨血里的东西。但不幸的是,现在无论是是左派还是右派,他们似乎都并不喜欢天主教。这点其实不用他提明楼已经留意到:一路上他不止一次看到被破坏的圣像和外墙写满标语的教堂。虽然明楼于西语几可说是一无所知,也知道这多半不会是什么好话。
冬至那天他们抵达格林纳达,正好碰上传统的篝火节。这是本地特有的习俗,天黑后几乎全城的男女都出动了,一个个地跨过篝火,寄望于火焰能带走疾病和厄运。这样欢饮达旦的场面实在是太久违了,特别是之后亚历杭德罗的朋友们带他们去夜游了摩尔人的宫殿。冬天的夜晚,乌云和火把,仿佛时刻都能跳出幽魂的古老的废墟,大量的本地的酒,年轻的笑声和嬉闹。黑暗中其实也看不清什么,趁着无人留心他们,明楼握了一下明诚的手,他们仿佛一夕间回到了十几岁——偏偏在他们真的只有十几岁的时候,从来没有想到这么做。
小动作得逞之后愈发贪心。后来明楼把一切都归咎给了酒和西班牙。他们在同一个瓶子里分享酒,在夜色的纵容和掩护下接吻。
那个夜晚无人睡觉,干脆就地搭起柴火,所有人围坐一团,艰难又兴致盎然地鸡同鸭讲,用各种语言互相说鬼故事,谈论诗,唱本地的谣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