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18
狭小的弄堂里起了一阵风,有细碎的铃声迎风而起,触出泠泠的碎响。江澄猛地从混沌中惊醒,就像一个即要溺毙的人忽然被拉出水面,他愕然地看向自己的腰间,抬手捂住了正作响的九瓣莲花铃,却仍有细碎的声响从指缝里流出。
柳清歌说,他要杀了他们。
江澄上前一步,艰难地说:“不行。”那声音里仍有细微的颤意。
他不知柳清歌已是怒极,此时他带着颤音的阻拦更像是在热火里添了一把热油,柳清歌只觉五脏六腑挤在一处,既憋屈又酸涩,激得他将乘鸾在手心里握了又握,柳清歌蓦然心生一种怨怼,对魏婴,对云梦和云梦百姓,他替江澄不值,而对江澄,他又恨他为他怒其不争。
江澄此人,他容得了别人杀了他,亦容得了被人百般折磨,唯独不可被凌辱,唯独不可被人戳着脊梁骨骂。
更何况,骂他的人,是他拼力护着的云梦百姓。
柳清歌想,如若今天,站在江澄面前指着他鼻子骂的人是魏婴本人,他再护短,也断然不会插手云梦双杰去算那本糊涂账。
可是旁人不行,至少云梦人不行。
他彻夜不眠上山夜猎为的是谁?
他出生入死斩杀水祟为的又是谁?
他江澄就算对不起天下人,可却从来没有对不起过云梦百姓。
都说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可柳清歌眼里,江澄却是用斗米养仇人。
江澄就站在他面前,哽着喉咙拦在他面前,掷地有声地说:“你不能杀他们。”
柳清歌气到极致,竟一点一点平静了下来,他不可置信道:“他们知道什么?你护着他们,值得么?”
江澄被他问地一怔,心里漫上几分凄然,他自然知道维护他们不值得,他做不到自欺欺人,可他又能怎样?守护了云梦那么多年,虽被云梦子民寒了心,可保护他们早已是一种习惯……心底不是没有委屈,他江澄又不欠他们,是他活该被人指着鼻子骂么?柳清歌目光澄澈,正炯炯地望着他,他不知为何不敢看他,只缓缓闭上眼,偏过头涩声斥道:“你又懂我什么。”
此言一出,柳清歌的心凉了半截。
每一次都是如此。
每一次江澄好不容易坦然相待与他,但凡他下定决心上前一步,江澄总会触电了一般把他推向更远。
第一次,江澄酒醉,同他将往事全盘托出,他说,江晚吟,你别难过。而江澄却嗤了一声说,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在难过。
第二次,江澄没有喝酒,却与他讲了许多他爹娘的事,他说,江晚吟,不肯别人俯身相就,你亦是如此。江澄那时脸瞬间冷了下来,却说,你又知道我什么。
这一次,江澄亦是如此,他站在他面前,却像隔了万丈银河,他连看都不愿看他一眼,说,你又懂我什么。
他想说,你的全部,包括你最隐秘最不想为人所知的我都懂,可他却只能缄默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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