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像是语言,甚至不像是人类的嗓音,只是单纯在发泄情绪的一声无意义的喊叫。
陆攸心中的不妙预感更加强烈了:在发声的同时,在耳朵下方好像出现了奇怪的、像是什么打开了的感觉……从开启的缝隙中,氧气以陌生的形式被汲取入体内,让这声鸣泣般的喊叫不用受到呼吸打扰,长长地、平稳地持续了下去。尖细却又奇异的一点都不刺耳的音质,仿佛紧绷的弓丝颤抖着滑过小提琴弦。
隔着门的外面突然传来了一声闷响,像有什么沉重的东西被推倒在地。这声叫喊随之戛然而止,“他”稍微抬起身体,转向了门口的方向,虽然光线暗得连门的轮廓都看不见。
“他”做出的这个扭转身躯的动作,腰部以上感觉毫无异常,再往下却变得有点奇妙……好像脊椎没有在尾骨的部分终止,还在继续往下延伸。水流搅动起来,在玻璃缸的另一头,有个半透明的东西露出水面,微微展开、翻转,拍起一点小水花,然后重新没入了水中。
余光看到的那东西的模样,掐灭了陆攸的最后一点侥幸心理。
湿漉漉的,好像透光的绢纱,却又能被细长的骨质支撑着展开,末端则变得更薄更软……
那是鳍。鱼类的尾鳍。一条很大的鱼的尾鳍。
而陆攸从下半身传递来的感觉确定,那东西毫无疑问,确实是长在他身上的。
他有一条鱼尾巴。
……为什么他在非人类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了?
陆攸觉得他的承受能力一定是在上个副本世界得到了良好的锻炼,因为他只稍稍恍惚了一下就回过了神,还有多余的心情庆幸这一条是传统的人鱼,而不是那种鱼头人腿的惊悚变异版本……“身体”的行动则不受他思绪影响,默默地盯着门口看了一会,松开抓着玻璃缸边缘的手,往水底下沉去。
人鱼的眼睛具有透明的瞬膜,降下来挡在眼球外侧,隔绝了缸里不太干净的水。陆攸一直没有放弃控制身体的尝试,变成绿莹莹的水下视野后,他第一次成功控制了这个身躯的动作——然而不幸用力过度,猛地往前一冲,在玻璃缸壁上撞痛了自己的鼻子。
随即,陆攸刚得到的控制权又被收走了,他重新恢复到了不能做任何事情的附身状态。“身体”沉到水缸底部,蜷缩着躺了一会,开始在这个对于长着尾巴的生物来说有点狭窄的容器里来回游动。几圈之后又重新浮上水面,披着湿漉漉的头发,将后背靠在了水缸壁上。在这个空无它物的房间里,“他”这样的举动显得十分孤独,也许是为了排遣无事可做的烦闷,不久后“他”再次发出了一声叫喊。
遥相呼应,门外也随即再度传来了一声似曾相识的闷响。
……嗯?
陆攸察觉到不对劲了。
接下来和之前一模一样的转身、凝视和下沉入水,基本验证了他的猜测。陆攸又等了一会,估摸着大概到了上回能够控制的时刻,便小心地试图在水中抬起手臂——他做到了。
陆攸在水中笨拙地慢慢转动身体,尝试向上浮起。由他接手后的鱼尾完全没了先前灵活优美、舒展自如的姿态,像个多余的累赘那样沉甸甸地将他往下拽。中途陆攸又撞了两次玻璃,终于有惊无险地再度呼吸到了空气。他稍作歇息,伸手抓住缸沿,试图将身体抬出水面——控制权又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