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鱼惊讶:“你也知道?你来听过吗?”
卫论噎住了,仿佛被踩了尾巴,语气有些不稳定的急躁:“你声音那么大,我从那边路过肯定会听到的!”
伯鱼对这个说法保持合理的疑惑:“我一般都是晚上和清晨,那边也都是实验室,应该没什么人啊......”
卫论脸黑:“啰嗦!”
番石榴味道的风蓄满伯鱼沁出了薄汗的鼻尖,他不再说话,迟钝的感觉终于敏锐地捕捉到了卫论此时斩钉截铁态度下的慌乱。
卫论抢白之后才觉得自己的反应颇不礼貌,不过他也实在是懒得去纠结谈话风度这回事,他转了个话题:“那你是拜师学的唢呐吧。”
伯鱼点点头:“我师父在农村,以前我父母因为在城里打工不方便带着我,所以我在农村长大的。”
这是一个并不罕见的故事,卫论很好接受:“那你师父吹得怎么样?”
话题转到了伯鱼喜欢的部分,他的眼睛鹿一样闪亮起来:“我师父可厉害了。”
他想起以前看过师父做过一场出丧。
棺材上铺满了纸币和铜钱,包装好的或者散开的烟酒,用唢呐吸起来多少就能拿多少,他师父的技术好到一向被人们认为是在唢呐管儿里藏了吸铁石。
一个盆里先铺一层面,再铺一层辣椒水,中间放一个鸡蛋,真正技术高的唢呐师父能够把鸡蛋吸起来而不喝到辣椒水,他的师父是最快的最稳的,一滴辣椒水也不曾喝过。
两三个小时的表演他师父都不会累。
伯鱼明白怎么用农村的大灶烧饭,怎么用泡桐木的风箱拉出巨人翻山越岭的脚步声,但是他永远不明白他师父的肺是怎么长的,那口气那么长,长得他跟到一半就头晕眼花。
伯鱼跟他师父学了三年,之后被父母带回城市里只能自己练习。摸索着也不知道自己错没错,毕竟唢呐这种东西,实在是教的人太少,自己错了都不明白原因何在。
卫论自认眼界开阔,比同龄人知道得多,在官家长大又能知道更多的离奇和黑暗的隐秘,可伯鱼跟他叙述的事情早就超出了他的想象力范围。
他似乎能够看到巨大的金黄色的糖浆似的大唢呐,举起来比伯鱼还长还重,两个腮帮子熟李般通红,吸进一口梧桐和凤凰,吐出千万卷山风回荡。
唢呐匠的腮帮子是吹糖人的师傅吹出来的。
不是亲眼见过怎么会有这样的描述。这个故事很有味道,突然就给了卫论一些感触。
他生来敏感,或因家庭缘故,对现实情节总有种难以言说的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