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致远捋须道:“这些倭人比起高丽人,对我大宋更忠诚顺服。”
卫希颜淡然道:“那是因为我们武力强,若是我们的水师不堪一击,倭人反口咬来,会比高丽人凶残十倍。”
富直柔和张致远都震了一震,似乎有些不相信这些礼仪谦卑周到、态度温顺恭敬的倭国人会有卫国师所说的“凶残”。
“别被他们谦恭的外表蒙住而失去了判断力。”卫希颜语气肃然道,“地理环境往往造就一个民族的性格,就如草原民族的凶悍是在严寒恶劣的自然环境中博斗形成,反之,风景秀丽的江南山水塑造不出草原民族的性格。
“中原地大物博,造就中原民族中正谦和之性,而东西南北风物迥异,使得我们这个民族包容性极大、兼收并蓄。但倭人的自然环境不同,这个岛国地狭物瘠,造就出来的族众性情多半偏狭偏执,易走极端,顺服时恭顺十分,但凶残时亦必凶残十分。”
富直柔、张致远微微皱了皱眉,有些将信将疑的模样。卫希颜知道他们这些日子只见到倭人谦卑恭顺的一面,却没见识过这些岛国人偏执残忍的时候,自然很难相信她这番话。
卫希颜也没冀望几句话就扭转他们的看法,换了一种说法道:“总之,保持警惕,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过分相信他们的忠诚于大宋并无好处。”
富直柔、张致远听到“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八字时都赞同地点了点头,这是中原王朝的士大夫对异族人的普遍看法,根深蒂固。
卫希颜点到即止,转而说起高丽,“……高丽人在外交上比倭人奸猾,既向金国朝贡称臣,又向北廷、我朝称臣,脚踩三只船,哪边都不得罪。说是称臣,实际上只是个称臣的名义,正经事半点不干,却觊觎着东北的土地、谋算着中原的财富。曾经猖獗东海的那些海盗里高丽人占了一半,要说背后没有高丽王室的指使,无知小儿才会相信。”
“至于朝贡,”卫希颜唇角勾起一个讽刺的弧度,“说白了就是贸易,还是不等价的贸易。看中天朝上国好面子,那些朝贡物能换回超出几倍的慷慨回赐。可笑朝廷君臣还在沾沾自喜番邦上贡,指不定人家在背后笑你是冤大头。瞧瞧,中原王朝心甘情愿地做了多少年的‘冤大头’!那些上贡的南洋、西洋蕃国,哪里是国王上贡,不过是那里的商人串通广州蕃商,伪造国书朝贡以换回赐罢了。亏得朝中上下自我感觉良好,真个以为万邦咸服、万国来贺了?”
这番刻薄犀利的话说得两位使臣直个汗颜,回想大宋以前可不是当了好多回“冤大头”?
张致远抬袖咳了一声,道:“某听鸿胪寺萧大卿讲,高丽人对本朝的‘回赐’满意得目瞪口呆,欢喜得说不出话来。”
富直柔哈哈笑出,捋须连连摇头说:“这萧弥勒,真个促狭。”
他二人说的都是同一人——现任鸿胪寺卿萧同,迁任鸿胪寺前是张致远的前任,长着一张弥勒佛般的团圆笑脸,见谁都先笑三分,说话最是诙谐不过,人称萧弥勒。
年初正旦朝贺高丽使臣来宋,就是这位鸿胪寺卿接待。据说那位朴使臣经常被萧同勒的诙谐调趣噎得说不出话,偏还得哈哈做出笑脸,心里着实郁闷。回国前高丽使臣收到大宋朝廷的回赐——三十箱《论语》《孟子》。经办回赐的萧同团着一张笑脸说:“孔曰取仁,孟曰取义。贵国说仰慕中原文化,陛下遂以圣贤之书赐之……”高丽使臣听得目瞪口呆,又堵心得说不出话来,差点呕出一升血,却不能说这份回赐不厚重,也不能揣测宋人是在暗讽高丽不仁不义,总之各种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