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阿飘
虽然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但面对看不见的对手,敢冒险的人其实也很少。以往总是会演变成缠绵床榻上的风流韵事,现在因为有黑衣年轻人全程紧盯的情况下,客人再也不敢随意的摸向苏雪凝。但即使少了上床这一道程序,苏雪凝也相当健谈,并懂得倾听,伺候起来也很能镇得住场子,恩客们依旧是愉快的来,满足的走。只是必须花费比往常更多心力与客人聊天的雪凝湄。在送走客人之后,往往累得连睡觉都做噩梦。“我还宁愿和客人上床,这样轻松太多了……”她掩着脸,在被窝里哀号。黑衣年轻人在这个时候总是很愉快。他会分外温柔的一只手与她交握,另一只手为她按摩肩颈,甚至为她添茶倒水拿巾子抹脸,将她伺候得舒舒服服。那么,失去了让那身滑腻肌肤发挥诱惑力的苏雪凝,业绩变差了吗?不反而变的更好了,寻常的富商、官家、读书人,还点不到她的厢房来,抢得先机、排着队想和他见一面的,变成了武林人。他们来看美人,来一探那个神秘的高手究竟在哪里。苏雪凝得身价水涨船高,逼近了牡丹头牌的业绩额,十二金钗里其他的姐妹都掩着唇,笑看苏雪凝委屈万分的接客。她向阁主哀嚎着说她很久没有睡超过三个小时辰的觉了,三千阁主冷冷的看着她,语气很温和的问:“那么你要不要知道我花了几个日夜来算帐?”“……”苏雪凝掩面痛哭。她回房的第一件事,就是和黑衣年轻人谈判。“你不能这样干扰我的工作。”她愤怒的向他抱怨,指控他令她分心。黑衣年轻人很冷静。“你并没有分心,相反的你比以前更专注,而且你的客人也很高兴。”“可是他们来青楼也会需要上床!”“我知道,可是上床的条件是要你看对眼吧很明显你和他们并没有看对眼,所以没有上床。”“……那是因为你在旁边恐吓他们!”她尖叫道。黑衣年轻人冷静地摇头。“我没有,我一直在看你。”“看到眼睛闪闪发亮”“因为我喜欢你,看着你让我很愉快。”“可是你吓走我的客人!”“事实上,你的客人来的更多,而且每个人的精神和谈兴都很好……”他坦白地向她报告他的观察心得,这该死的事实让雪凝累得想哭。“可是我聊天聊的很累……”“你可以停止接客。”他很温柔地建议她。“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吧”她猛然抬头瞪他。“不是。”他很老实地摇头,“我只想要待在你身边而已。”苏雪凝盯着他,确定他没有说谎骗她。“我拜托你……”她整个人攀在他身上,软软的声音贴在他耳边呵气,那几乎像是一种□□。“我不要这么累,我要休息……”她趴在他怀里大哭,他露出了困扰的表情,想了想,试着另提其他话题来哄她“及食物有一点点想起来自己是谁……”“咦,真的吗?你是谁”她立刻抬起头来,脸上一点泪痕都没有。他已经很习惯了,但还是拿过温热的巾子来帮她擦擦脸。“我的记忆还是很模糊,不过上次遇到一位叫做鬼燕的武林人士,他在找一个人。”“我知道,君怀瑾!”雪凝湄振奋起精神,愉快地接话。“他已经失踪好几个月了,还练了一种成为女性公敌的淫邪魔功,我猜他八成摔到河里淹死了。这算是好事,不然哪有女人愿意让他虐待啊。”“……”黑衣年轻人很难得的沉默了,但苏雪凝怀疑他其实是噎屁了。“你脸色好难看哦,阿飘。”她偷看他的脸,“哼哼,你该不会是在可怜他吧哎呦也对你是“男人”嘛。”她强调了“男人”这两个字。“我也觉得这样很惨。你想喔,他是因为没有泄去精四所以死掉了,也就是说是处于“硬了但不能射”的状态,已经挂掉了还经过这么久的时间,都没有射过喔,是男人一定痛苦死了!”她哈哈大笑,笑着笑着,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的脸黑了。“咦”他阴恻恻的,语气飘忽的说:“你其实很讨厌我吧……”“咦咦咦”她连忙喊冤枉,“才没有,你看我到现在都没有叫道士来抓你,也没有叫和尚来念经超度,你怎么可以怀疑我”她用力反驳,“除非你就是那个射不出来,所以死掉的君怀瑾!”他小小的沉默了一下,眼睛睨着她。黑衣年轻人慢慢吞吞地开口:“我在想,我应该就是那位苏君怀瑾吧……”“……”苏雪凝与他面面相觑,仅仅一瞬间就乖巧的安静下来了。
第10章风波(上)
在他们企图联络上鬼燕证实之前,江湖上已经掀起了轩然大波。黑衣年轻人醋意大发的那个夜里,连佩刀都不要了,破窗逃命的那个男人。再投回自家门派之就因为体内气劲爆发,惨死在大厅里。这是个不大不小的门派,在白道的地位不够高,形式也与魔门邪教没有关系,按理来说应该不认得君怀瑾的模样,但因为其主事者与近几年声名大起的离人泪镖局有所来往的关系,当时君怀瑾受镖局所托,代为押送一批刀器,因此全门派上下都与君怀瑾打过照面,也因为如此,这件原本不会被注意到的消息,迅速地传了出去。一传十,十传百,江湖中人谈论的,不是那个汉子的惨死,而是他临死之前口中哀号般不停喃念的人名,君怀瑾。接获消息的世家之子的飞奔而来,仔细的观察尸身,检视其伤处,那惨烈而令人毛骨悚然的死法,确实是魔门的武功所造成,足以显现君怀瑾在动手时,确实是怒气勃发的狠劲。众人遍寻不着的君怀瑾终于有下落了。众人争相询问着,这汉子身前的行踪呢他去了哪里死者门派的主事者,为了眼见出身尊贵的大人物莅临自家的小门派而紧张不已,他们一方面为了死者最后的行踪居然是青楼而感到羞耻,另一方面却又因为死者是三千阁里的名妓的入幕之宾而小小的得意。“他去了三千阁。”“三……”众世家子弟瞬间傻眼。“三千阁”他们小心谨慎的再问了一次。“是,三千阁。”主事者观察着他们的表情,确定那不是鄙视,反而是格外的紧张慎重之后,他挺了挺胸膛,“他说,他那晚要和十二金钗中的苏雪凝共度良宵。”“和苏姑娘”带头的世家子弟绷着脸,再确认一次。那主事者用力的一点头,“是,他每几个月就会到三千阁见苏雪凝一次”。能入得名妓闺阁,是男人莫大的面子!那几个世家子弟相互看了几眼,目光里传递些什么,然后一起告辞离开了。后来,那惨死汉子的后事办得极其慎重,不断有接获消息的武林人前来观礼,悄悄潜入灵堂里,打开棺木查看死者伤势。那小小的门派名号,因为君怀瑾的原因,在短时间之内使为江湖人所知。不过这是后话了。在直接找上“可能被君怀瑾在暗处守护”的苏雪凝之前。与鬼燕交好的夏语欢先被询问了。“请问,近来苏姑娘的闺阁,有没有什么蒙面的人进出?”“啊,蒙面的”夏语欢一手摇着扇,倚在窗边回头瞥向对方,“说到蒙面的人,那是在晴予的厢房里吧。”“呃是梅姑娘的厢房吗?”于是一群人奔向梅晴予的屋子,郑重地敲着她的房门,好一会儿,门扇无声无息的拉开了。门外一群武林人,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听到脚步声。他们脸色一变,才要祭出杀招来防身,却在看见不开门的人之后身体僵住了。“你们有事吗?”那以黑巾蒙住面的男人,有着一双非常好看的眼睛,但现在那双好看的眼睛里,却透露出这个男人现在心情很坏的讯息。不认识这个男人的武林人正不耐烦地考虑要一刀劈烂他,还是逼问他是不是君怀瑾,或者干脆推开他,直接闯入梅晴予的厢房里时,一旁响起一个努力压抑着颤抖的问候声——“巫、巫大人,您安好……”前来开门的男人平静的点点头,“林少侠,可以解释一下,这么多人来找晴予的原因吗?”“……咦?”后知后觉的汉子们这才醒悟,这个蒙面脸面的男人,不是他们以为的君怀瑾,而是现在正受武林盟主款待的巫凰教祭司,巫刑天!听说这个男人擅长蛊毒,还是厉盟主的掌上明珠的救命恩人。汉子们露出了尴尬茫然的表情。但想不到的是,房里居然有人来解救他们了。“哦,是来找君怀瑾的吗?”身后响起了另一个声音,汉子们听到这个声音,小小的抖了一下。半是因为那是个不好惹的男人的声音,而跟重要的原因的是,在他们面前,那个巫凰教祭司的眼睛散发出了冰冷的杀气。好,好可怕!竭力保持最高品质的沉默无声,汉子们规矩的、乖巧的保持立正垂手的姿势,看着房里另一个男人肩上披着锦织外袍,悠哉哉的晃了出来,手里还牵着一名娇婉女子的小手。巫刑天回头看见他保护在房里的恋人居然露了面,立刻丢下的门的一群汉子不管,大走回女子身边,劈手就把她从男子手里抢走,慎重其事的带回房里藏着。莽撞的前来敲门找人的江湖汉子们,紧张的看着给眼前慢悠悠晃来的男人——鹰行堡的少主子,鹰求悔。只是个在黑白两道都吃的开,面子极广的男人,是梅晴予最主要的恩客,最重要的,听说他私底下也在找寻君怀瑾。“鹰少主,您有君怀瑾的消息吗?”一名青城派的弟子在人群之后,完全挤不进来,只好伸长的手引来鹰求悔的注意。“青城派”鹰求悔轻挑了眉梢,“名门正派,与投身魔道的君怀瑾有所往来,这不甚好吧”那青城派的弟子抿了抿嘴,态度坚定的回答:“那是我私人的交情,与我师门无关。”他看着鹰求悔的脸,诚恳的向他请求,“你告诉我君公子的下落,我很担心他。”我很担心他。这样的说话太过于坦白了,周遭怀着各自的私心、意图、目的而来的江湖汉子们。表情里有了微妙的变化,那仿佛有着不屑、羞愧、羡慕、愕然等等的反应,全部落入鹰求悔的眼中。他笑了笑。“再一个月。”“咦”青城派弟子愣了一愣,正想再开口问清楚些,鹰求悔却收起了笑容,打算关上门了。“鹰少主,等等。”众人赶忙压着门不让他关,“请说明白,您把他藏起来了吗?”“当然不是。”他迅速地否认。“再一个月君怀瑾就会自己出现了,到时候要报仇的、要算账的、要寻友的,都自行去吧。”“消息从哪里来的”抢在门板完全关起来的最后一瞬,众人问出最后一个问题。鹰家少主淡漠的声音自门缝里传了出来,当场让众人决定做鸟兽状,乖乖回去等消息。“卜算师“影魄”讲的。”
第11章风波(下)
“那个卜算师影魄是谁啊”苏雪凝好奇万分的问着每逢月底,就会来到三千阁,把各式各样的武林事当成故事一样,说给她听得老者。老者意味深长的望了过来。“我没跟你讲过他的故事吗?”“没有。”她摇摇头,伸手为老者的酒杯里添满酒。老者注意到,她放下酒壶之后,收回袖子里的小手,仿佛被什么东西握紧了,弯出一个与人十指交握的姿势,老者笑了笑。他已经太老了,看过太多稀奇古怪的事情,也听过太多的故事已经不会大惊小怪了。“这个人出现很久了,是个算命先生,看过他的人很多,不过记得他长什么样子的人很少,啊,正确来说呢,是看过他的人都对他没有印象,是一个没有什么特征,也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家伙。”“咦”苏雪凝呆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脑海里浮现了数个月前,在东大街上叫住她的算命先生……哎,那个人生的什么模样,她还真没有印象,可是她记得那个越过人群喧嚣叫嚷声,分外清亮的声音。“凝儿丫头”老头朝她挥挥手。“啊……”她回神,茫然的望向老者,忽然冲口一句:“雪凝可能看过那个人呢!在东大街上。”“丫头见过啊”老头好奇起来,倾着身子问着她:“怎么样?那我先生说了些什么?”“呃……”苏雪凝偏头想想,“他说什么“回归其躯”,“红鸾星动”之类的话,我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说这些话。”“哦,他没有说君怀瑾的下落吗?”“老爹认得君怀瑾吗?”她好奇问道。老者笑看她眼神明亮亮的,“上回和丫头说故事的时候,我没有告诉过你他的长相吗?”“没有呢。”她嘟起嘴来,“老爹只有说他练了魔功,是女人的公敌。”“哈哈哈哈!”老者闻言大笑,“鹰家少主说那君怀瑾再一个月就会重现武林了,听说消息是从卜算师影魄那里来的。”“咦,他没有沉在河里死掉啊?”“这个嘛,听说影魄说出口的话,就一定会实现,所以君怀瑾应该是没有死吧。”“啊……那影魄有没有说,那个君怀瑾在哪里”“丫头不知道吗?”“就是不知道才问的嘛。”苏雪凝撒娇的摇着老者袖子,把酒杯捧到他手边。老子失笑。“传闻君怀瑾总穿着一袭黑衣,至于他长什么模样,那些识得他的世家子弟都闭口不谈,听说前阵子还惨死了一个汉子,那个门派立刻孔下了封口令,其余见过他的人,大概都是死人了,要问也问不出来。”“穿着黑衣吗?”苏雪凝一手托着腮,喃喃道。老者倒是对于她之前遇见影魄的事情,起了兴趣。“凝儿丫头啊,那算命先生说你有红鸾星动……怎么你想嫁人了吗谁要把你赎出三千阁?”苏雪凝闻言愣了愣。“嫁人”噗地一笑,“凝儿才不嫁人呢,凝儿打小时候起就在三千阁了,这里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又有老爹疼,嫁人有什么好呢”“出去千山万水的走走,也不好吗你不喜欢出去玩?”“凝儿喜欢窝被子里睡觉。”她皱了皱鼻子,万分可爱。老者忍不住笑了。天色近乎大亮的时候,苏雪凝将爱困欲睡的老者送出了三千阁。目送着以软轿代步离去的恩客,她安静地站在阁门口,纤指收在袖里。那恬淡的模样,与她在黑年轻人面前那种胡作非为的少根筋形象,天差地远。还没有笼起晨雾的街道上,细雨滩潆。她忽然回过头,与偷偷摸摸掩上来,和她近在咫尺的汉子们四目相对。那汉子明显的吓了一下,他没有想到她会回过头来,还以为可以就是把她打昏带走。苏雪凝笑了笑。“你是谁”“交出君怀瑾。”那汉子以一副持刀抢劫的姿态向她命令。“什么“交出来”嘛,他是我养的吗?”苏雪凝纤细的手指点了点下巴,娇俏的动作有一种妩媚的韵味,那汉子目光瞬间就被吸引住。“哪,可是雪凝不认得他呢。一堆人不分日夜地窥视三千阁,等在门前盼着他出现,雪凝光是看着也觉得很烦。”“……”好半晌忘了回话,那汉子回过神来才发现苏雪凝说完的话,却连她说了什么都没印象,只觉得她的声音娇娇嫩嫩,充满了勾引的音韵,再见她滑落到肘弯的衣袖飘飘,那蜜色的肌肤瞧起来既是晶莹又是滑腻,吸引的人忍不住想伸手摸一把。“不……把他交出来的话,我就铲平这座三千阁!”汉子亮出了藏在身后的刀。作势要架到她脖子上。苏雪凝露出了困扰的表情。“你没听到我说的话吗那个人又不是养在三千阁里的。”“不把他交出来也没关系。”那汉子压低了声音,像是一条犬科低吼的嘶声道:“叫他把黑锋门的宝藏双手奉上,老子可以饶你两条命!”“为什么是饶我一条命”苏雪凝不高兴了,“威胁他就好了。做什么扯到人家身上来”“你不是他的女人吗?”汉子低声嘶吼,那态度像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她扬眉,“才不是!干脆而且清晰地否认。汉子愣住了,她毫不客气地踏前一步,自己往刀锋上送了过去。”“第一,三千阁里没有一个叫做君怀瑾的人。第二,我苏雪凝不是他的女人,第三,要宝藏就自己去找,知道威胁人还敢说自己是英雄好汉这是哪门子的下三滥行为?”一字一句,咄咄逼人。那汉子一瞬间像是被她的气势所逼返,刀锋抖了起来。“你别,别太嚣张!不过是个妓!”“放肆!”她纤手一扬,巴掌就挥了出去。那汉子不知道是呆了还是没想到她敢动手,居然呆愣愣的挨了一掌。苏雪凝将对方打得头晕目眩还不够,拿出怀里的扇子劈头盖脸的朝他头上打去。那汉子竟然节节败返,那把刀像是装饰品一样连个反击都没有。喧嘍的声音引来了三千阁的守卫,看他们的十二金钗居然在外头打人,登时吓都不轻,连忙冲上来把两人隔开。小心翼翼的护着苏雪凝进去。那被打得满头包的汉子气得浑身发抖、口出秽言。负责架住他的守卫冷眼看着,劈手夺过他手里的刀。唰唰唰几下挥舞,把那人剃成了大光头。“滚!”从嘴里迸出一个字。那拿着一把破烂刀子就来抢劫绑架的汉子连滚带爬的逃走了。守卫皱了皱眉,心里想着居然连这种货色都敢来威胁他们三千阁的姑娘。苏雪凝气呼呼的回了阁,一边对着守卫抱怨干嘛把她带回来,她还想多打两下呢。守卫苦笑着把她送上楼去,然后才去向三千阁主报告这件事,已经超乎静观其变的限度的消息。
第12章伤痛
苏雪凝的目光,在看见了安静地坐在梳妆镜前椅子上的黑衣年轻人之后。忽然像是脑袋里某根筋断掉了一样。她逼近到他面前,一手抓起了他的手指。“你是君怀瑾吗?”他愣了一下,“我不知道。”她眯起眼睛,脑子里不断的想起那个算命先生说的话。“那你喜欢我吗?”“咦”对她的问题他措手不及,“怎么忽然……”“你喜欢我吗?”他很困扰。“我不懂喜欢是什么,但我想一直在你身边。”“跟你相处的确很愉快。”她点了点头,“但是我想要知道你是不是君怀瑾。”“为什么突然这么急躁?”他奇怪的看着她。“因为君怀瑾的存在已经造成三千阁的困扰。”苏雪凝回答的理所当然,甚至带着一种敌意的表现,这在她一贯懒散嬉闹的反应中是很奇特的。黑衣年轻人在她身边呆了这么久,几乎不曾看见她这么尖锐的态度。他忽然有点不安,他想要试探她的反应。“如果我是君怀瑾呢”他问得很犹豫,她回答的很果断。“请你离开!”他傻住了,她割舍得这么断然,没有留下丝毫余地。“为什么你之前没有这么大的反弹情绪,为什么突然这样生气我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她微微愣了一下,“你没有做错事。”“那为什么”“因为我不要“君怀瑾”出现在三千阁,我讨厌三千阁因为他而被威胁。”她说的振振有词,他却清晰的听见她的恐惧。于是他安静下来,竭力让自己对她强硬得驱赶态度保持视若无睹。“你想要保护的是三千阁”苏雪凝为了他平静的声音而迟疑了一下。她看着他波澜不惊的样子。开始反省自己几近于迁怒的态度。为了表达歉意,她吞吞吐吐地解释给自己转变态度的理由。“我娘曾是一间青楼的老鸨……”她避开了他的眼睛,低着头开始叙述自己的身世。“但那间青楼位于一座地处偏僻的小镇,因为那里实在太偏僻了,没有什么人会上青楼召妓,就算来了也拿不出多少钱,楼里也没有什么比较好的姑娘,所以生意很清淡,根本赚不了几个钱。虽然几乎没有生意,但那毕竟是一间青楼。”“在那镇上,每个孩子看到我,都会拿石头扔我,大人则会用一种嘲笑轻蔑的眼神看我,还有些叔叔伯伯会抓着我,要剥我的衣服……他们说,我总有一天要接下娘的那间青楼,也迟早要……”她抿了抿唇,也没有把话说全。但想她才很轻的说了一句:“在一般人眼里,青楼的女子是没有尊严的。”他没有说话,只是握着她的手。那是他们沟通的必备条件,却也成为一种温暖的接触。她倔犟的只是抓着他的手,并没有偎入他的怀里。“在我七岁那年,镇上来了一批人,口里嚷嚷着说是什么门派的,要赶去捉拿魔教的什么余孽……说的很有那么一回事,但那群人却闯进了我娘的房里,把她杀死了,还抢走了楼里的钱财。我那时候……那时候躲在娘的衣橱子里,被一堆衣服掩住了身体,才没有被他们找到……等我爬出来,想要求救的时候,却看到大家都死了……”她的身体不自知的在发抖,他伸手搂住她的腰,心里那种几乎直觉式的对于她的单纯依恋感。慢慢的变得复杂。雪凝湄没有余力去察觉他的目光。她从来不对他人提起自己的过往。今天却反常地为了这个对自身来历迷迷糊糊的男人说起,她没有去深思为什么对他这么特别,还把自己极力想要忘却的过往对他坦白,甚至她也没有去想,为什么一提起痛苦万分的过往的现在,她竟然只单单握紧了他的手,就可以将自己假装遗忘的过往亲手揭开,依然是鲜血淋漓的。原来她还会痛,还会恐惧。她一直在掩埋,假装伤痛已经消失,然后在三千阁里幸福地活下去。活下去。这么多年来,她所想的,也只是活下去而已。即使她并不知道,这么执拗地让自己活着,究竟能得到什么。
第13章往事
“那些自称正派的武林人士,□□了楼里的姑娘,还杀死她们,抢走她们的首饰……我逃出来了,也逃离那个小镇,然后在山里流浪,啃草根,吃涩果子……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想活下去,想要活下去……然后,我来到一个很繁华的大城里,为了生存,我成为了小扒手。有一次我偷了阁主腰带上的玉,结果跑没两步,就被抓了起来。格主没有打我,也没有骂我,她看着我,然后把我带回去,丢到澡盆里刷洗干净,足足换了十次水才终于洗掉我身上的污垢……”说到这里,苏雪凝忽然笑起来,目光濠濠的望着两人交握的手。“我被带进三千阁,从打扫伺候的雏儿做起。阁主让我们读书识字,教我们怎么做菜刺绣,她甚至教我们怎么做生意,可以让我们自己选择要开小铺子来营生,还是入三千阁。我本来很抗拒这里的,我绝对不要再入青楼,再成为人人瞧不起,却又争相抢夺的□□……可是你知道吗?阁主教我懂得什么是自尊?”她轻轻吐出那两个字。“三千阁绝对不让任何人欺辱阁里的人,这是我们的工作,我们是有尊严的,这个世间女人不是只分为处子和非处子而已。女人的价值,不是只建立在那块染着处子血的布上。”她茫然的望着他轻轻抬起的另一只手,顺着望向了他的眼睛。没有发觉到自己泪流满面。黑衣年轻人很温柔地为她拭去满颊的泪水。大手滑到了她的下颚,掬起一捧的泪珠。他听懂了她的话意。君怀瑾是武林人,而因为君怀瑾的关系,她所生活的三千阁受到了威胁;这是她唯一的生存地,她要捍卫她的生活。并不是因为他不好,而是因为他可能是武林人,更糟的是,他还可能是那个引发争端的君怀瑾。“所以,你要我离开”雪凝湄愣了一下,忽然感到犹豫。“如、如果你就是君怀瑾……”他沉静地望着她。心里非常的柔软。黑衣年轻人很明白,自己接触到了她重重掩埋起来的真实,而这份掺杂着血泪的心意,让他原本懵懵懂懂的,那样纯粹的依恋,成为了具体的怜惜。眼前的姑娘不是仅仅只有胡闹者的欢欣,她也有置身于此的过往,也有她忧愁的心事。他忽然清晰的明白了自己的眷恋。那源自于他的直觉,他在初见的时候,判定这个姑娘将有动摇他心志的可能性,因此毫不犹豫的对她下杀手,却因为没有办法碰触到她而失败。直到他老实的、安分的待下来之后,他一方面惊讶于她的天真迟钝,一方面却又为她的世故守礼而诧异,这个看似单纯的姑娘,心里掩埋了什么秘密,他一直有些怀疑。他喜欢她的天真模样,却也忧虑于她的天真。看中眼的东西,抢到手就好了。在他的观念里,有着这样一个想法;他也从不质疑这样的想法从何而来,却一直贯彻着。他想要这个复杂的小女人,所以他寸步不离的守着。但是他现在明白了这个小女人是真实的、是具体的、有着自己独立思想的存在,并不是他可以随意的依凭喜好,就决定抢夺或者杀戮的。最重要的是,她的眼泪让他感到疼痛。黑衣年轻人微笑起来。“雪凝。”他唤着她。苏雪凝惊诧的睁大眼睛,这个人,与她相处了这么久,却还是第一次喊她的名字。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声音让她心里非常痛。“雪凝,我知道了。”他的笑容,那样的好看。“我喜欢你。”喜欢你,她怔征的落下泪来。“……再见,雪凝。不再见了。”黑衣年轻人凝视着她,然后慢慢都消失了。直到最后,他们都没有把视线从彼此身上移开。他说着,我喜欢你,然后消失了。苏雪凝茫然地呆立原地,她的手,失去了一直握着她的那个人。有间那条闪着细细银光的链子上别着的那支香囊,忽然毫无预警的裂开了,就像破蛹而出的蝶一样,从里面滚出一块黑色的石头,散发着毒素般的罂粟香味。雪凝望着那块黑色石头,心里茫然地想,原来不是引魂香啊……巫公子不是说,里面放的是引魂香吗?没有了引魂香那个搞不清楚自己是谁的阿飘,会不会记得要怎么回到她身边来?她瞪着那块黑色的石头,很久很久。泪水后仿佛不会干枯的井水一样,源源不绝的从心里深处打上来,然后濡湿她的脸。仿佛永远不会停止。
第14章苏醒
睁开眼睛,他有短暂的茫然。水雾蒙蒙,他置身在一个泡澡用的木桶里,温度甚高的水烫得他皮肤一片通红,水里浸泡着种类繁复的药材,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药香味。身体很疲倦。微微一动,就酸痛得他必须咬紧牙根,才能不□□出声。“这里是哪里”他喃喃道,嗓子像是塞了一堆石头而哑掉了。四周,突地,紧闭的门被轻轻推开,一名穿着侍女衣服的少女走进来,穿过一片水雾,与他四目相对。侍女愣住了,下一瞬,她小小的欢呼出声,转身冲了出去,他没有力气拦下她,甚至灭口。半刻钟之内,一群人涌进了这间充满药香的房间,两个汉子小心翼翼的将他抬出木桶,全身□□的年轻人迷迷糊糊的,连他们为什么将他剥光的原因都不知道。他被抬上一张床,柔软的被子将他包裹,一个侍女走过来,含羞带怯的为他穿上舒适的里衣。他很困惑。嘴巴才刚张开,一旁候着的侍女立刻送上一匙药汤,不烫口的药汤一入喉,他的嗓子就温润一点,等把侍女手上那碗药喝个精光,他的嗓子也差不多恢复了,不至于一出声就干哑得难听。“你们是谁?”“君公子,这里是鹰行堡所属的别庄。”最先发现他睁开眼睛的侍女凑上前,向他禀告。“您被送来的时候伤势太重,又昏迷了很久,筋脉有了损伤,请您不要妄动,等大夫过来为您把脉。”“……鹰行堡”他张开眼,却又觉得疲倦,慢慢的闭上眼睛,“是鹰少主的意思吗?”“少堡主说您是贵客,要仔细款待呢。”那名侍女动作轻柔地为他拭去薄汗。他昏迷的时间太久,筋脉骨肉都有些许的粘黏现象,再加上之前伤势着实是太重了,因此他现在非常容易疲倦,难免会嗜睡。但闭着眼的时候,他放在床沿的手下意识的摸索着,而轻轻握着的指掌,却不是他意识甲所熟悉的。于是他又睁开眼睛。“君公子”相貌清秀婉约的侍女,微红了脸,娇羞地望着他。年轻人沉默的闭上眼,将手放开了。“不是你。”“君公子”侍女软语唤着他。他却抬起手,挥返一屋子里伺候的人。那个手势极其的果决,带着一种撕裂什么的气势。满屋子伺候的人安静迅速的返了出去,将门紧闭,半点声音也没有发出,各自守在该待的位置上;那清秀的侍女往前厅奔去,赶着要向少堡主通知贵宾醒来的消息。他似笑非笑的开口:“君怀瑾,你急着起身,是想赶着投胎吗?”鹰家少主说起话来,总有种嘲讽似的语气。那年轻人默默地调息了一下,确定说话不会喘后,才张开了嘴。“承蒙鹰少主搭救。”“也不算是刻意去救。”鹰求悔悠然坐到桌旁,径自倒了一杯凉水喝着。“本来以为是浮尸的,没想到一捞起来,居然是打过照面的、扔回河里是绝对没救的,但捡回来的话,搞不好塞一些药草、灌饱药汤还救得起来。”他睨着年轻人,“所以这才勉为其难的救了。”年轻人闭着嘴巴想了想,判断这家伙除了嘴巴坏了点,说的话让人生气了点之外,似乎并没有什么恶意。他朝他微点了头,“那么,在下想离……”鹰求悔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浑然不将一个纵使虚弱,也恐有一拼之力的杀神放在眼里。“黑风门还剩下一对同修的男女,他们嚷嚷说你是吞了黑风门主的宝藏,还放消息给黑白两道的人马,说只要找到你,就可以均分宝藏。”那盏薄透的瓷杯遮住了鹰求悔的嘴,却没有遮住他的眼,他睇来的目光有着令床榻上的年轻人背脊起恶寒的嘲笑意味。“你要离开也无所谓,但本少主把你救下来了,却要拱手让出宝藏,是不是太委屈了”……你看起来不像有委屈到的样子。但这句话太长了,睡意莫名涌上的年轻人懒得跟他废话,他干脆躺平身体,把眼睛闭起来。耳里还隐约地捕捉到,那伟岸的男人的笑着开门离开的声音。他模模糊糊地想,这鹰行堡的少主,一点也不像传说中那种冷血无情的样子……不过那种饱含嘲讽的说话方式,还真的与他听过的传闻一样。修长指尖在床畔摸索。他下意识在寻找一个十指交握的触感,但是,直到他沉沉睡去,都没有找到那个令他难也忘怀的指尖。自君怀瑾睁开眼睛之后,每一天,无论多么忙碌,鹰行堡的少主子都会到他面前,仿佛看着什么新奇生物似的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夕阳在远方坠下,背对着光线,君怀瑾脸上的表情显得模糊不清,身体的轮廓却异常地鲜明,有一种魔幻的奇异感。鹰求悔倚着墙,望着那个流露出寂寞气息的年轻人。杀神!将人从少林寺里掳走,还强迫拜入其门下成为关门弟子,如今魔道的人却以恐惧畏憎的语气称呼这个年轻人。呵,谁让你们养出这么个怪物呢。强悍的恢复力、坚忍无情的性格,以及刻苦的学习之下所成就的武学。这样一个拥有天分、又懂得努力的好材料,想不在武林上闯出一片天,还真是不可能,鹰求悔笑了笑。可惜他那身魔功太过邪气,这么霸道的反噬力,纵使这家伙的单兵战斗力轻松地跃上江湖排名榜上前十名,但每次运功过后都必须找个女子泄去精血,迟了就反噬,血气逆流,轻的话算是武功全失,重一点,就是经脉尽断,纵使不死也成了个废人。这门魔功,是双刃刀啊。夕阳沉落地平线,天地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