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那轻而白的冠带,觉得它,比山海更重,重得连自己所有悲喜都能压碎,抽离。
费尽了最后一点力量,脊背上的剧痛让他浑身发麻,他颤抖着手,把信筒解下了。
字字飞舞,疏阔端正。
此书成而复毁者三:巴蜀繁春,如露如电,终为我忧。吾心非铁石,焉不知君之江海意、皎月心?且慕君之高华,如雁征征,如玉凿凿。然世事弄人,常念汝一笑春风,而恨吾难宿双鸿。今次一别,死生西东。三月之期,终难践约。所负深恩,尽托来世。他年君祭我于黄河之畔,愿请携襄州一壶云,巴州一担月,若闻浪声滔滔,则乃吾泉下以笛相和。
白茫茫天地间,传来比野兽更令人心碎的吼叫。
扭曲尖锐的声音在雪地里七扭八转,又渐渐低了下去。
到最后,已是一点人间幽魂般的无力苍白。
郁结在心的情绪轰地爆炸,唐笑之缓缓闭上了眼睛,只觉得周围一切都轻了、碎了、化了。
沈南风,我后悔了。沈南风,唐笑之后悔了。
早知我今日会这么喜欢你,在十年前的真武山中,我就不会放手。
黑暗笼罩上来的前一刻,唐笑之模模糊糊地想,他后悔到,比死了更痛。
冲天的传讯烟火,逐渐消失在空中。
铜管的信筒,飞出燕云的信鸽,在市集间往来的百姓。
落在玉般手中的信纸,小小的一方,带着许多的褶皱,像一声声叹息。
信上写着两个字:计成。
所有掩埋在风沙背后的血海滔天,生死难测;所有雨雪下纷纷扰扰,情谊恩仇;所有白骨与风流,红尘与刀兵,都只不过落成两个简短有力的字,染在一张旧旧的信纸上。
江湖秋水长
四月初三,有风。
燕云的春日并不像春日,大风吹着尘沙呼呼地刮,没一会儿头发里尽是灰。
昏黄的云边还夹着雪,薄薄一层,倒也没有冬天那么冷得发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