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子上没什么人,只有一两盏灯笼被风吹得斜过去,一点光要亮不亮。
守着茶酒摊子的老人佝偻在躺椅中,抱着一团毯子,快睡着了。
邪风忽卷,那灯笼被吹得啪嗒断了绳子,老人被声音惊得掀了掀眼帘,却看见那盏灯笼落在一只干净又修长的手里。
老人瞪了瞪眼睛,逆着风,勉强看明白了眼前的人。一身紫色衣衫轻飘飘,站在那儿,像立着的最好的竹子一样。
他单手将灯笼重系好,解下斗笠,抖了抖雪,老人这才看见一张极俊丽的脸。
年轻清贵,一身风雅,在沙尘漫天的燕云里,一人一马牵来了小小的春天。
可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剔着雪夜沙洲的幽深寒意。
老人想了想,最近四周太平得很,马贼、辽人,还有四处窜伏的狼都有些日子没见了……怎么忽然来了这么一个人。
正这么想着,那袭紫金衣衫已晃悠悠远去了。
只有薄碎的雪,细雨一样,在黄沙地上轻飘飘打着卷,腾起潮湿的土气。
寨子离黄河岸不算很远。
不算很远的土丘边上,不知什么时候撘起了一个小木屋。
虽说是粗粗搭起的木屋,也能一眼看出屋子主人精心设计的榫卯结构,窗棂上细细凿出的花样,屋外盘绕三周用以排水的木漏。
寨上年轻又大胆的姑娘们常常在河边提水的时候偷偷往木屋边打量,透着半开的窗户,来自南方巴蜀的唐家贵阶公子,总是悠悠抬着眼看远处永不停息的黄河水。
她们心里很惋惜地想,那位公子若是笑起来,一定比现在更好看一些。只不过,他大概是个很不喜欢发笑的人。
四月十九的晚上,月亮一弯,亮得剔透又莹澈,于是大漠有冷霜千里,孤魂低叹。
唐笑之站在河畔高石上,浪头很大,水声呜呜地吼。
他定定看着滔滔的水,轻轻揉了揉耳朵,半天才叹了一口气。
这不像笛子的声音吧,他小心翼翼地想,不过,你既然说是,那就是了。
他不知道时间究竟代表着什么,可停留在记忆中一个月前的悲凉碎片,在他站在黄河岸边的那一刻,无休无止如春草疯长,全都涌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