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通透碧润的笛子从树枝后探出,落下的剪影在落叶上翻来覆去,余留一息温柔的风。
沈南风静静站起,微微垂着头,飘忽的目光从那枚远远的笛子上略过。
寒风带着点儿微凉的冰雪气息,这儿离太白地界不算远,沈南风有些冷,浸湿的衣服紧贴在后背,刺激着他的神经。
漆黑的树影后慢慢“晕”出来一个人。
白衣胜苍山暮雪,浅笑如佛者拈花。
沈南风沉稳又孤独,满目风烟后,带着永远无法消解的惆怅;而他,文采风流,清越又沧桑。一个是横亘万年的茫茫云海,一个是薄雪落尽的故老江南。
岸边的道士从容站立,声音里却有辗转的叹息,“苏红袖,船…走得太快了。”
移花公子的双眉优雅挑起,笑意盈盈从眼底浸上,“若你再多用几分力气,唐家的船队也无法如此轻易脱身。”他漫不经心弹了弹衣袖,仿佛在谈月下吴歌、春水青茶,“公子羽已起疑心,明知事不可为,难道还要以满船人命为饵,只作你晋身之用?”
沉默良久,沈南风目光微黯,背于身后的右手早已一片泥泞。攥紧的金簪在掌心撕下狭长的伤口,随着手掌握紧翻覆,发簪越嵌越深,血珠滚滚而落。他垂了垂眼睫,声音里带着无边落木萧萧而下,“唐家伤亡如何?”
苏红袖曼声道:“你既有意放水,船上又有移花宫操舵翻桨,再以唐青容之能,于滔滔大江之上,焉有覆败之理?”他侧头,意态闲暇,笑容温华,“只是未曾想到,青龙会居然这么快就对你起疑。”
沈南风眼里深沉如海,只轻轻点头,“虽在意料之外,却在计划之内。”
苏红袖长袖翻飞,气度清雅超然,“你当真……动心了?”
他却不意等到答案,留下一个白色背影,如风吹芦花,轻飘无寄,翩然翻飞,往船上追去了。
留下一地的寂寞和沉静。
寂然中,沈南风双唇微动,声音淹没在肃肃黑夜里,“我不能。”
这盘棋上,他从不是执子人,而唐笑之,本不在局里。
他行走在黑暗里,要为大局计,要为了所信奉的东西流尽最后一丝生命;而唐笑之,那个闲散富贵的浪荡子,在熙熙攘攘的人世间流连嬉戏,最后醉死在虚无的温柔乡里。
他们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他也无法伸出手,把唐笑之从人间拉入无边黑暗。
江边风吹枯叶堕,浓雾不堪消,真是惨惨淡淡好个愁节。
有人踏着一地破碎零落的心思慢悠悠走出来,脸上惯常的笑容戏谑又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