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荼那时突然停笔笑了,露出久违的一个无比放松的笑容,但他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收好旧信封放回书箱里,我回到客厅走向厨房,把清晨蒸好的早点整齐地摆在餐桌上。我一直一个人住,本来也不需讲究什么摆盘美观,但有人在旁边看着就不自觉地注意起了这些细节来。
饭前的仪式是把客厅墙内嵌装饰柜里的惊蛰取出来,用料面比我的衣服还好的丝帛擦净,在刀柄和刀身上各吻一下。这件事必须在饭前做好,因为神荼会说不喜欢接吻的时候有豆浆包子味儿,但他并不讨厌茶的味道。至于亲在哪个地方则是随我便的,因为以刀为宿主的灵体已经没有人体那么多感觉的区别了,简言之都一样。
大多数时间我都会把他晾在柜子里不管,只要不接触到惊蛰的桃木本体,灵体就不能直接和人交流,我也就不用理会他无用的唠叨。他除了观察我的生活、展开我房子里的灵力结界、和到我家吃饭的小年轻们聊斗里的见闻、装作是会说话的木头玩具逗隔壁家小孩玩之外,就是睡觉。
最近他沉睡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了,有的时候要喊上他好半天才能收到回答。这表示他的灵力越来越弱,很快连寄宿在惊蛰上的灵能都要耗尽。
在病危流程里我们约定好的只是在他肉体到达极限的时候,把他的灵魂转移到寄存在我家的惊蛰上。他拼尽了全力也想多留在我身边的心情我无以为报,于是就自作主张地给他送上每天的早安吻。
这算是重新和神荼谈的一场恋爱吗?可是我除了早晚和他呆一会儿之外,别的时间根本吝啬留一点给他,免得他真的以为我被他守护的姿态所感动而得意忘形。
这场奇妙得像是感情博弈的关系结束得比预想中早。五个多月之后的某个早晨,我醒来之后把手指放在惊蛰上,日常和他道早安。他没有搭话。我一直坚持不懈地呼喊了他一个上午,但依旧没有回音。
我回到沙发上拿出一根烟吸,接着掏出手机,给苏谕打了一个电话。
“神荼他走了。”
我只说了这么五个字,对面也沉默了一会儿,说:“安叔叔,今晚我买菜到你家一起吃晚饭,你别出门了。”
挂了电话,我才注意到自己流下眼泪。几十年来反反复复地被他的离去所折腾,每一次都能让我心感钝痛,更何况这一次的期限是笃定的永远。
我不觉得自己最终原谅了他。自作主张地把我排除在外二十多年,又这么快离我而去,这样的事实足够使我恼怒一辈子。但这一刻我为他庆幸,他终于从宿命和尘世的烦恼完全解脱。他应当去休息,用任何理由盼望他再留下都是极其自私的想法。
这样也挺好的。
我曾爱过一个人——他带我在天堂流连过,又产生罪孽将我踏入地狱。他死后,也用死亡救赎我回到人间。多年以后,在我们生命的最后时间里,我在思念他的时候,总算不用再对任何人抱着一生也难以忘怀的憎恨。
这个人最终带给我的,或许正是我的人生吧。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完了”,第一反应果然还是这个。拖更三年,每一次断更之后捡起来重读,都有一种“天哪这里我本来想怎么写来着”的感觉。果然写文不能断太久……
关于写作,每一次的发展都想了很多,担心读者会不会觉得剧情不够合理、角色的行为过于脱离原作。作为一个人生只过了短短二十年的人要去揣摩五十多岁的人的思维方式,还要从对方二十多岁的时候开始写、写出一整个变化的过程,对我来说是一次全新的挑战。印象里这也是我第一篇完结的以章节更新而不是全文一起发出来的中篇同人小说,于我自己来说是可喜可贺的一件事情吧。
关于剧情、结局,文章初动笔的时候就决定要融入一些自己的人生感言,所以是决定好的“无法在一起”的框架。写这篇文章也由于其他的原因,完成了对于我自己的一场救赎,看开了很多事情。至于这篇文章能给每位读者带来什么,或许是荼岩cp的一个普通故事,或许是一场值得痛哭的悲剧,或许能从中得到一些感慨。小说的魅力正在于作者并没有限定故事给读者传递的信息,通过文字进行的许许多多的相遇、相知、分离,都只是一个在虚拟客观中发生的故事。而故事的背后能令人体会的一切,都交给了读者用自己的经历、用自己所体会过的世界,用自己的双眼去确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