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荼的嗓音很低沉,他或许是终于能够把心底的秘密曝光在世界面前,但又不希望它让更多的人知道。“就算是我自己的灵魂,就算只是牵手、拥抱,我也不想用着其他人的身体,不想让你看着我的时候看着别人的眼睛。”
不想让我被他以外的人占有,不想让我看着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人。神荼表明的心意让我内心有一种酸胀的感觉,被珍视的温暖之感迅速地膨胀、等得太久所以被时间折磨出的酸楚,在心中糅合在了一起。如果这些,在多年以前的那个雪夜就让我知道的话,我的人生、神荼的人生甚至所有的一切都会完全不同。
神荼,你的感情现在才抵达我的内心,是不是有点太晚了。连重新回到我身边的你都只能用抗拒回应,“爱情”这个词对于我来说,已经只剩下一个苦涩的、连调味都做不到的味道了。
最后一周,神荼基本上是在个人重症监护室度过的。我在监护室外面的板凳上度过了一天又一天空虚的等待,听着医生给我一项项解释报告单上越来越临近濒死界限的身体数值。就算如此,一旦他情况好转,我还是寸步不离地呆在他的病床旁边握着他的手,告诉他我会一直看着他,直到他又昏迷过去。
这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和一个与自己有着切不断的深厚关系的人,一起等待他离开人世。
连续的熬夜让我的精神也极度虚弱,那天早晨我陷入了意料之外的睡眠,是主治医生的助手从走廊的条凳上把我匆匆叫醒的。她急急告诉我,打着的点滴已经完全失效了。我心下一沉,知道肉体的时限已经到了,按照之前确定的病危流程,重症监护室将对神荼全面终止抢救。
停掉氧气输送后所剩的告别时间不多,神荼前一天告诉我他有一个未完成的愿望想要在临终的时候告诉我,但无论我怎么问他都不肯说出愿望的内容,所以我必须抓紧这仅存的两分钟问清楚他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事情没有完成。替他完成最后的愿望,这种程度的温柔我应该还能给得起。
我附耳在他的嘴唇旁边,让他说给我听。
神荼已经开始失去力气,但他还是抓住我的衣袖,一个字一个字地吐气:“安……岩,抱住……我。”他用着拜托我的语气。
我差一点愣神,但还是照他说的做了。他生命的最后一点气息,在我的怀抱中慢慢地流失。
“终于愿意和我拥抱了……。”
这是神荼靠在我的肩膀上,用自己的身体留下的最后一句话。而后,那张冰凉的嘴唇,再也没有道出一个字。
他如愿在我怀里死去了。
我至今无法简单地用一句话总结这个人带给我的一切。我所经历的是否是爱情,是否是悲剧,到底应该如何定性,我一点也说不清楚。
重新回到燕坪后,也回到了习以为常的一个人的生活,不同的是多了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儿。苏谕在广陵忙得不可开交,我则是在燕坪靠着从前的人际关系帮忙组建新的THA。早上起来先泡茶,拿报纸,看完新闻之后去书架中层一个规规矩矩合上的书箱里依照昨天早上留下的标记,抽出下一封有些泛黄的旧信封来。
我保持每天只读一到两封的速度,好像是在读他单方面写下的小说,又像是在和文字背后隐藏的那个深陷孤独、苦痛、在否定与肯定自身之间无法释怀的男人在对话。
神荼住进广陵的医院之后不久就预感到他的身体状况不容乐观,从苏谕来找我以前就开始写他最后留给我的信。“现在趁还能写就多写一点。我死之后,你每天只看两封,看上一整遍需要一年,这样看几十遍你都不会觉得腻。”
“真够阴魂不散。另外别老把‘死’挂在嘴上,你少说还有半年能赖活着。”
神荼的肉体老化的速度比他灵魂衰弱的速度快上数倍,医生已经诊断出脏器最多不过再拖过两个星期。用苏家的禁术,把魂魄转移到强大的灵器上寄宿,他的灵魂大概可以再存在半年。这是他把灵魂存留的一年寿命再折半想出的办法。
“天天挂在我家墙上你不会无聊吗?”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