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是昏着,一切却另当别论了。
陆怀渊几乎是立即下了断决,也不管猰貐,直接又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他强忍着刺激在水中睁开眼,看见沈怀玉的身影不断向下坠去,直到坠入深处的黑暗中,只留下两三个旋即破裂的微小气泡。
陆怀渊目眦欲裂,疯了一般地朝沈怀玉身影消失的地方游去。然而猰貐却紧随其后,从后横到了他身前,摆了摆尾。
它眼中满是狂喜,看上去和陆怀渊同样的疯狂。
“滚开!”陆怀渊朝它吼道,声音却因为在水中的缘故化作一团模糊不清的回响。
猰貐丝毫没有被他的话语激怒或是吓到。陆怀渊分明从它那张兽脸之上看到了一个讥讽的笑容,他还不及反应过来他那个表情是什么意思,已经在盛怒之下出了手。
一剑挥出,猰貐躲也不躲。
陆怀渊愣了片刻,忽地心中一凉。
他剑上抹的那点沈怀玉的血,被水冲掉了。
冬竹婆婆趴在船舷上,向水下望着。这湖面上的局势称得上是瞬息万变,一盏茶之前,沈怀玉和陆怀渊还是处于上风,转眼间,一个昏迷着不见踪影,另一个对敌明显处于下风。
她低声道:“快去。”说完这句,便勉勉强强地站了起来,走到了薛墨瓷身边。
虽说是“走”,却也不过是几步路之遥。她在这破船上日日夜夜生活了几十年,对这里的每一个细微之处都再熟悉不过。这船虽大,与外界相比却也不过是方寸的地方,冬竹婆婆忽然意识到,她在此处封闭了太久,忽略了外面的变化。
薛墨瓷艰难地看了冬竹婆婆一眼,张了张口,却还是没说什么。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能够支撑着站在这里已经很不错了,凡胎肉体难以承受这样的力量,这样下去薛墨瓷坚持不了太久。
她寄全部希望于空中,只盼望那些亡魂能把她想见的那个人带来。
两人立于船上,仰着头看向空中,就像两尊静默的雕塑,在狂风骤雨之中伫立着。
陆怀渊已经彻底失去了章法,他见剑上血痕已经不见,索性不再管猰貐,收了剑全力向沈怀玉的方向游去,可是猰貐却比他快,抢先一步冲了过去。
陆怀渊胸口发闷,口鼻和肺部都因为连续的湖水的刺激而十分疼痛,却还是在不断坚持。
他不可能放弃沈怀玉的,哪怕是在这个绝望的情况下。
“怎么会这样……”陆怀渊反反复复想到这几个字,“怎么会这样?”
于此同时,在湖底深处,沈怀玉猛地睁开了双眼。
或许准确的说,这并不是“沈怀玉”本人,而是他的身躯睁开了眼睛。他和本尊明显不同,光是在水中这习惯而熟悉的样子,就足够让人怀疑他体内是不是长了鳃。
“沈怀玉”睁开双眼后,试着活动了一下四肢,紧接着看着自己的双手,尝试着去抓住什么东西。
这个感受已经太久没有过了,他活动过了之后,用手摘掉了几个执着地抱在他身上的小魂偶——冬竹婆婆大概是想救他的,奈何真正能够找到他位置的魂偶数量太少,力气不够,完全不能将他托上水面,只能像苍耳一样挂在他身上,看起来有些滑稽可笑。
魳不知在何奇迹之下,竟然真的仅凭残留下来的那一尾小小的银鱼就完成了苏醒。
虽然用着沈怀玉的壳子,他气质却与沈怀玉不同,一眼望上去只觉得他带着一种无法抹消的淡淡疏离。
“对不起了,”魳自言自语道,“这身体先借我用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