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我不需要掩饰自己的感情。
老妈的手在后背轻轻的拍着,一如我幼时哄我入睡一般。如此温暖的家,我也不是没有机会回来……只要放弃“神都”就可以了……放下剑,忘记那些痛苦的失去和离别……我就可以回家了。
我对他们说了我失踪的理由,然后换来了一阵沉默。他们两个看上去并不是无法相信我所说的话,只是难以接受这个事实罢了。可是店铺被炸掉的事情并不是凭空捏造的存在,长久以来他们所纠结的事情有了一个答案,儿子的下落也得到了确定,两个人看起来似乎终于放下了什么负担。
然后我离开了,老妈想要挽留我,但老爸却没有。我不知道那代表了什么,可我知道我现在的离开一定是对的。
“就当做我出了远门吧,老妈。”我站在门口这样说道。
老妈在老爸的怀抱中泣不成声,我吻了她,拥抱了他,然后消失在了黑夜里面,带着那个正在一点点衰老的男人送我的一句话。
“男人是不能逃的。”
他看的很清楚。知子莫如父,他知道我是在逃避。
人要为自己做的选择负责,无论遇到什么。这句话谁都会说,但却不是每个人都有着如此坚韧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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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倒在酒店房间的床上,嗅着床单上的消毒水香味,脑海中一片空白。
至少今天晚上我什么都不需要想……不用去考虑明天的战斗,不用担心被人通缉追杀,也不用绞尽脑汁思考任务计划……这里不是“神都”,这里是外面。
只要下决心离开那个世界,我就可以一直享用这种睡眠和安逸。
为什么不呢?
就算逃避又怎么样?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从来没有逃避过?
我觉得我好像做了一个噩梦。以挽歌的死开始,以fey的死告终。这个梦如果继续做下去,依旧会是一个噩梦,有谁会希望活在一个噩梦里?
可是假若问题这么简单,我又为什么在纠结是不是要结束我在那个世界的旅程?
就在这个时候,房门被敲响了。
我打开门,盈风。
她抬头看着我,我屏住呼吸,眼睛没办法再从她身上挪开。
我喜欢的齐刘海和直发已经变成了精心打理的卷发,可是那双温柔的眼睛没有变,我甚至可以在万人之中找到那双眼睛。
“盈风……你怎么会在这里?”
“章隆……把你回来的事情告诉我了,我就在你家门口等着的。”女孩脸色沉静,可是双手却紧紧的抓着自己的白纱裙。
“然后一路跟了过来?”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发抖。
女孩点了点头。
“为什么不叫住我?”
“因为直到一分钟前我才打定主意要见你。”
我将她让进了房间,只觉得头晕目眩。这一切平凡的就好像完全不属于我似的。
我仍然能够清晰的记着我和盈风那段幸福到满溢的感情。只是,一切都已经逝去到了连妄想都触摸不到的彼岸。
我们俩相互对视着,我从盈风的眼睛里看到了我并不想看到的浓郁情绪,而我却觉得我们两个之间的距离远的难以跨越。
“你为什么要回来?”女孩问道。
“我以为你会问我为什么走。”我缓缓地说。
盈风摇了摇头,“我大概猜得到。我在你走掉以后猜了无数次,想了无数种可能。结论就只有一个,你不想牵连我们进你的事情里……”
聪明的姑娘,我一直都那么喜欢她的聪明。
“可是我都已经接受了你不会再回来的事情以后,你却又出现了……为什么要这么对我?”盈风的声音开始发抖。
我听出了她浓重的怨意。然而,某种丝毫不会令我奇怪的感慨从心里油然而生。
我们果然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不是因为她拥有的怨意,而是因为她的怨意在我看来是如此微不足道。
我,以及我身边的人们,无时无刻游弋在刀锋之上。我们所拥有的感情是如此强烈,强烈到让盈风的哀怨显得是那么细微和渺小。
细细品尝过与fey之间的爱憎,以及她在濒死前爆发的悔恨与不甘……相比之下,和平世界生活中的女孩,她的情感波动,让我感到了惊人的乏味。
但那并不代表我不会对她感到愧疚。
“对不起……”
“不是你的错……我不该怪你……”
我沉默了一会儿,“章隆知道你在这里么?我送你回去。”
“刚一见面就想送我走?”盈风眼睛里闪着我曾经无比熟悉的执拗和诘责。
我转过身子,不再看她。我觉得如果我看下去,有些本来已经腐朽的东西就要死灰复燃了。
“我回来不是为了改变你们已有的平静生活。”我说。
说完这句话之后,我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动静,然后是衣服萧然落地的轻响,我浑身一颤。
我没料到盈风会这么做,老实说我并不清楚女孩内心所真正追求的到底是什么样的际遇。回过头去,看着她微微闪耀的肌肤,我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正在将我推向她。
“你瘦了。”我抬手,手指缓缓地从盈风的肩膀一直向下滑动着,掠过她的手臂,然后是腰际。
女孩微挺的小腹让她美艳的不可方物,因为这个孩子,她真的瘦了很多。曾经无比熟悉的她的每一寸肌肤,现在就这么毫无保留的展现在我的面前。
“吻我。”盈风抬着头,用充满了颤抖和渴望的声音命令道。
我摇了摇头,拾起她的衣服,披在她的身上。
“我变了,你也变了,一切都变了。”我用细不可闻的声音说道。
“我不管你变没变!我还是爱着你的那只小蜜蜂!”盈风一边说着,眼泪开始在眼眶边闪烁。
我抚摸着女孩的脸,“不,你现在已经变成了别人的妻子,变成了别人的母亲。而我,会看着你。”
如我所说,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了。如果说我不想重新占有盈风,哪怕仅仅是她的身体,都只是在说谎而已。我曾经如此迷恋她的温柔和娇俏,现在亦是如此。
然而我们那个世界中男女的感情远远要比这里要简单和热烈。
作为明天也许就会死掉的佣兵,我们无需面对感情之外的东西。
狂乱的做爱,极尽的愉悦……或者忠贞的爱意,永恒的誓言……这些都公平的摆在所有人面前,只要你选,答案就会无比简单。
可是在这里不行,人们被单调柔腻的生活牢牢地捆绑在无形的牢笼之中。如果我在这里占有了盈风的身体和心神,然后再次离开,她还是不得不回到章隆身边。那样的她不会幸福,章隆也不会,因为这个社会在他们身上已经种上了无数枷锁。
在我们那个世界,爱就是爱,没有向任何事物妥协的必要。和谁在一起,和谁做爱,和谁生死与共,这都是只凭自己心意就可以决定的事情。而在这里,种种所谓“现实”往往让人们不得不扭曲着本心的意愿。
在我给盈风披上衣服之后,我已经找到了属于我的那个答案。
也许“神都”夺走了我无比珍贵的东西,让我背负上了沉重的不能再沉重的罪恶感和责任,但作为回报,它同样给了我一样东西。
自由……至少在“神都”之中我是自由的。
我可以去做我所期望的选择,那已经变成了我唯一的权力。
“你会是一个好母亲,我对你发誓。”我吻了盈风的额头,用力抓紧了她的肩膀,然后为她打开了房门。
最后一眼,我从房间的窗户向外望去。
楼下,章隆看着盈风从酒店里走出来,眉宇间的浓云瞬间融化成了幸福,流淌在他的面颊之上。她与他的手重新牵在一起的时候,我感到自己的内心变的无比平静。
我不属于别的地方,我只有一个去处,而我已经找到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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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睡了我在外面世界的最后一觉,然后走出房间,来到酒店的大堂餐厅,点了一大堆可口的食物,如果这是我真实世界的最后一餐,我希望至少要丰盛一些吧。
孤独。我面对着一大堆的食物,一个人尽情的享用着,在这种时候每个人都会感到孤独。
那并不重要,因为我早已经习惯了那种感觉。
那是我自己的选择,选择回去,就意味着孤独。这个词在这个时候,对我来说所代表的其实是自由。
“终于找到了。”一个人突然坐到了我面前。
我抬起头看向他。一个男人,准确的说是个近六十岁的老头。一丝不苟的头发,整洁的着装,还有精光锃亮的皮靴,这一切似乎都在告诉我他不是一个我可以忽视的对象。
在这种情况下,我本能的向后缩去,手不由自主的去摸腰部。可是神宫并不在那里,所以我没能找到哪怕一丝安全感。
“你是谁?”
不知道为什么,当我看着他的时候,只觉得背后有些发麻。如果非要说原因的话,那就是他的眼睛。那是一双我从来没见过的眼睛,一个六十岁的老人如果能拥有这么明亮的眼睛,就一定不是一个正常人。
岁月会让人变得复杂,这种复杂最直接的体现在人的眼睛上,你如果去看一个老人,你往往会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自己无法理解的沉淀。可我面前的不速之客并不是这样,他的眼睛里一丝杂质都没有……就好像……物极必反……
“我并不想告诉你我是谁,因为那对你对我都没什么好处,不过为了方便,你可以叫我撒拉弗。”老头带着一丝微笑说道,但我总觉得他的微笑只是一张面具。
在确定对方并不是为了找我麻烦之后,我努力试着让自己的肩膀放松一点。
“撒拉弗……看上去你很了解我是谁,因为你根本就没有问我的名字。”
“贪狼。”
他来找我,并报出了我的id,我并不感到意外。因为我不觉得现在还有我不认识的陌生人会记得我的真名。
“找我干什么?”我开始继续吃面前的东西。如果他真的要对我做些什么危险的事情的话,身在这里的我也没有什么反抗的机会。
“我要你帮我做一件事。”撒拉弗伸手从我面前绰起一根烤肠,毫不客气的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我皱着眉头看他,总感觉像他这么有压迫感的形象做这种事情实在是有些违和。
“我没兴趣给别人当跑腿。”我这么回答道。
“你帮我,我就告诉你一件事情。”
撒拉弗似乎感觉刚才吃的东西味道不错,他又拿起一根。
我死盯着着他,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的心慌。他太从容了,从容的出现在我的面前,从容地说话,从容的吃东西,似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全都掌握在自己手里面一样。
我一直都非常反感这种拥有掌控着一切错觉的家伙,所以,即使我对他说的“告诉我一件事情”有些好奇,但还是本能的想要打破他的算盘。
“把那件事情吞进自己肚子里吧,我没有兴趣知道。”我这么回答他。
撒拉弗没说话,而是开始试吃我面前的其他东西,在吃到味道不错的食物之时他还会挑挑眉毛以示满意。
我看着他,感觉更加迷惑了。他也许就是在期望我感到迷惑,或者妥协。我打定主意不让他如愿,所以干脆不理他,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早餐上。
“你觉得『神都』这个游戏做的怎么样?”他突然问。
“这就是你想让我帮你的?做问卷调查?”我故意挑衅道。
撒拉弗很淡然的摇了摇头,“只是随便聊聊。”
他的态度实在是太好了,我总觉得自己继续咄咄逼人实在不是什么有尊严的事情。
“『神都』对我来说并不是一个游戏。”我说了实话。
“对我来说也不是。”撒拉弗回道。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问这个问题?”我实在忍不住,于是问道。
“我回答了你的问你,你就会帮我么?”
我叹了口气,然后举手投降,“说说,你到底想让我帮你什么?”
“我只要你帮我带一句话。”
“给谁?”
“你会帮么?”他没有松口,而是反问我道。
“你告诉我你是谁,我就会帮。”我不依不饶。
撒拉弗笑了,不过这一次不是戴着面具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