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联少将微一吃惊又很快恢复镇静,他打量着冬兵,就像打量一件因疏于修理而坏掉的机器。
“你的任务是清除目标,”他回答,即便是坐着也有一种上位者的不容忽视的冷漠和骄矜,“这与他有没有女儿毫无关系。”
冬兵紧攥着拳头,他全身都在打颤,不知因为痛苦还是愤怒,他突然跨前一步,一把揪住卡波夫的衣领。
“他有一个女儿,”他大吼着,眼眶泛红,声音喑哑,“你迫我当着一个女孩的面杀掉了他的父亲,你这恶魔。”
“我最最亲爱的士兵,”那人用一种蛇类的冰冷和油滑嘶嘶说道,嘴角噙着一丝恶毒的冷笑,他凑近冬兵,在他耳畔喃喃低语:“如果我是恶魔,那么你也是,我们都身处地狱,一个都逃不了。”
像是被地狱的烈火烫到般,冬兵霍然松开手,他眼神四处漂移,嘴唇颤抖,踉踉跄跄地不断后退。
“这不是我,”他抱住脑袋,不安咆哮着犹如困兽,“我是谁?你们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接着是混乱的打斗,模糊的人影,粗重的喘息,隐隐约约的枪声,记忆的片段再次纷乱起来,一个声音如天边的惊雷般翻滚着压来,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好多声音层层叠叠,发出可怕的沉闷的轰响:
“抓住他,送到二号实验室,快!”
“用麻醉弹,小心别杀掉他,他是苏维埃最宝贵的资产——”
“我要回去……我要和史蒂夫一起……他不会忘记我,他不会扔下我,他一定会来找我。”
“少将,我们对冬日战士的人格重塑失败了,他开始恢复,我们必须另想办法,或许可以试试催眠,浮士德博士刚好在基地里——”
“美国队长早就死了,你已无家可归,现在的你属于伟大苏维埃,属于冰天雪地的西伯利亚,属于地狱,mywintersoldier…”
“史蒂夫死了……没人会来找我,没人会再记得我,我失去了所有希望……没有史蒂夫就没有未来,我永远也回不了家……”
大片大片的雪花落下,每一片都要比鹅毛还大,每一片却又比铅块还重,史蒂夫仿佛又回到了那片雪原,那片死寂的惨白坟场,巴基靠坐在树下,断臂滴着血染红了身边的雪地。
“我知道你不会跳下来找我,”他凄然地微笑着,史蒂夫从不知巴基会这样笑,他从来都将最灿烂、最愉快的笑容留给他的挚友,“但我又渴望你能,因为如果你不这样做,就再也不会有人这样做,我会被遗弃在这里,寒冬会一点点将我吞噬。”
“我很抱歉,巴基,我很抱歉——”史蒂夫流泪呢喃着,就像七十年前那个趴在列车车壁上的美国队长,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痛苦不已,但他必须振作起来,他不能再犯错,再将巴基留在地狱,他必须解开他的心结让他得到新生。
“你有未来,巴基,一个美好的未来,”他跪在雪地里,跪在巴基面前,捧着他冰冷的脸,望着他灰绿色的眼睛,试图在他的记忆中留下最后的痕迹,“一个充满希望的未来在等着我们,所以不要放弃,求求你,不要放弃,就算是为了我,为了我,请不要放弃——”
第43章43.终有一日
“怎么样,旺达?”是洛基的声音。
“我不明白……”绯红女巫听上去充满迷惑,“但是所有的‘钉子’全都消失了,我猜第三段记忆或许是一切的关键。”
片刻沉默。
“你得习惯这个,”仍旧是洛基的声音,带着某种古怪的酸溜溜的嘲弄,“这些家伙大概有什么特异功能,或者纯粹就是性格恶劣,他们总会把你原本制定的好好的计划搅和得稀巴烂,在你暴跳如雷、紧张兮兮的关键时刻又扭转乾坤,奇迹般地把一切都拉回正轨。”
史蒂夫想要微笑,而这时他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其实早就已经醒了。他茫然地动了动手臂,却发现自己的手正抓着巴基的胳膊,连忙转头看向挚友,却发现他正仰面躺在床上,绿眼睛虽然睁得大大的,却像两颗廉价的玻璃球般毫无生气。
“巴基——”史蒂夫急急凑上前拍打着爱人汗湿的脸颊,却没能收获到任何反应。
“现在还不是担心的时候,”洛基抱着肩膀插嘴说,“他只是被太多的记忆冲昏了头,用不了多久就会恢复,真正棘手的是之后的事。”
史蒂夫点点头,有些歉意地要求:“你们能先离开吗?巴基清醒后……或许不会太想见人。”
洛基少有地顺从,他抱起一旁因消耗过大而绵软无力的旺达,沉默着离开了卧室。
史蒂夫吃力地倚着床头坐稳,然后轻轻让巴基的脑袋枕在自己的大腿上,他望着他,感受着安稳皮囊下的波涛汹涌,就像透过暴风雨前的宁静看向灾难肆虐后留下的一片狼藉。
渐渐的,绿色的眼眸有了焦距,它们望着史蒂夫,分辨出了爱人的模样。于是,它们弯了起来,愉快的光点在当中跃动,带动着原本愁眉不展的史蒂夫一起微笑。可很快,光点黯淡下来,就像日食的突如其来,只一瞬便让白昼中的大地一片黑暗,记忆之匣被开启,鲜血不断从中渗出,那是无辜者的血,也是巴基自己的血。
“史蒂夫——”巴基弱弱地叫着,听上去像是受了伤的幼鹿在哀鸣,脸色惨白,如同身体中的一半血液被抽空。
“我在这,巴基,”史蒂夫温言叫着挚爱的昵称,伸手轻轻梳理铺陈在他腿上的棕发,就像在梳理一团火,当中散发着病人的高热,“你想喝点水吗?”
“好啊——”巴基回答,同时试图回史蒂夫以微笑,但那只是一个看上去是笑但事实上完全不是笑的笑容,单纯的肌肉扯动,却没有任何欢愉的灵魂在其中。
史蒂夫没有动,只是忧伤地望着巴基,他的强颜欢笑比痛苦更让他痛彻心扉。
他们就这样对视着,直到史蒂夫倾身张开双臂将巴基整个抱进了怀里。
“你不必如此,至少在我面前不必,”他的下巴紧紧卡着他的肩膀,“真朋友一切与共,即使再糟糕的情形也是如此。”
巴基没有回答,但史蒂夫知道他在摇头,因为那柔软的发梢正轻蹭着他的脖颈,而这种沉默令他在忐忑不安之余又不得不屈从,就像俄耳甫斯不能在从冥府返回人间的路途中回首看向心爱的欧律狄克。
请大家记住网站新地址http://.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