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难道师兄他……”湘琪瞪大红肿的眼。
“没死。”若菱不敢看她,“但和死差不多,他再醒不过来,变成了活死人。”
湘琪推开师父冲进屋去,看著面色安宁似在沈睡的宣亚,哭著喊了好几声他皆不应,最後抑止不住痛哭出声。哭到无力时,湘琪不知想起什麽,冲到隔壁把喝了一夜酒醉得整个身子发软的宋止行给扯了过来,指了指宣亚,对他大骂:“我师兄再醒不过来了,你却还有心情喝酒,他是为救你才会这样,你却、却连经过都不敢说出来,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宋止行怔怔地看著床上的人,呐呐地道:“他醒不过来了?”
“是的,他这一生就这样了,睡在床上也死在床上,你满意了吧!”湘琪已经哭得语无伦次。
宋止行看著沈睡的宣亚苦笑一声,接著双眼一闭倒在地上。若菱赶紧去查看,片刻对一旁的凌息道:“他醉了,送他去休息吧。”
凌息应一声,把他扶起,离开前看一眼湘琪,她哭倒在床边,红肿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宣亚。凌息眼里隐隐有几分明了。
湘琪开始守著宣亚,片刻不离,若菱告诉凌息,她们是来寻宣亚的。数月前宣亚不再像往常那样定期和冰心堂联系,她心有疑虑便让冰心堂专养的识人气味的鸟儿去寻,只知道他在木渎镇附近,但为何一直不与她们联系便不得而知了。
後来这一直在木渎镇徘徊的鸟儿突然叼回了一只虫子,这是一只吃了少量毒药的虫,是宣亚研制出的一种毒。平日就藏在指甲缝里,若不慎被人抓去搜尽身上的药物,也可从中挖出一点喂给虫蚁,药的香味是虫子最爱的味道只要放出就会去吃,而经过训练的鸟儿若是发现这种虫就会叼回来,告之冰心堂弟子自己的处境。
知道宣亚被人捉了,她这个当师父的自然不放心,宣亚何其聪明他会被抓住证明事情定然棘手,因此她决定亲自前来,後湘琪知道宣亚有事也吵著要来,於是她便和湘琪一块来到江南了。
听完後凌息一阵唏嘘,叹道世事无常自有天命,若是她们师徒早到,又或是宋止行他们晚些出事,情况或许又会有所不同。
凌息把自己这段时间来所查的事情告诉若菱,也说了发现宋止行他们前他所看到的事情,若菱一番沈思後,觉得谭阿和那位黑衣人的确可疑,但现在她需要把宣亚带回冰心堂,虽然宣亚已经成了活死人,但她不甘心放弃,她要再试一试,倾尽冰心堂之力再试一试,看能不能让宣亚醒来。
路祁天和莫乌赶到江南时,若菱她们东西已经收拾好正准备启程,看到躺在床上沈睡不醒的宣亚,路祁天心一惊,再问宋止行人呢,没曾想包括凌息在内,皆不知他所踪。看到凌息一脸愧疚,路祁天拍拍他的肩膀似在安慰,随後向他说一声便自己去寻,莫乌也想跟随,被路祁天留下,脸色不怎麽好看,但她没有再跟上。
路祁天在宋止行最爱去的酒馆找到了他,一见是他,店夥计露出喜色,急急上来说这客倌都在这吃了一天一夜的酒,不停的喝,我们关门他就躺屋外喝,一开门又进来接著喝,我们掌柜的都不敢给他喝,怕他醉死,但一不给他喝他就发疯,胡言乱语其他客人都不敢进来,无奈,只把接著把酒给他端上。
路祁天去拉那个已经神智不清的人,他头也不回,软软地甩开他的手接著喝,路祁天有些生气地扳过他的肩膀让他看看自己是谁。宋止行睁著迷离的双眼,醉醺醺地笑道,你长得好奇怪,竟然有三、三个头。
他是真醉了,路祁天第一次看到他这样,像个真正的醉鬼,不可理喻,疯言疯语。
路祁天眉头一皱,付了酒钱後,不管他大骂还是踢打,硬是把他扛在肩上带回了客栈,路上引来无数人旁观。回到客栈把他丢在床上吩咐夥计装备热水和醒酒汤,按住他挣扎著想要去找酒喝的身体,灌了几大碗醒酒汤,再狠狠地擦拭他的脸,他身上的酒味熏得路祁天头疼。
许是被他折腾得厉害,宋止行最後趴在床沿头朝下吐得够呛,一开始吐的是刚灌下去的汤汁,後来是酒液,再後来是胆汁了。
路祁天一边心疼一边拍拍他的背,嘴里不停的骂:看你还敢喝,看你还敢喝!
吐了一阵,宋止行无力了,但也清醒些了,看到路祁天,先呆呆地问,你怎麽才来?然後沈默下去,手一伸扯住路祁天的衣服,声音沙哑地道,他是因为救我才这样的……都是因为救我……一直都是这样,大家都是因为我才会出事……都是我……
这是宋止行第一次提及自己的事情,竟是如此悲恸,不知道压抑了多久,每一个字每一句话,全都带著绝望。
路祁天说不出话,不顾他身上的臭味,把他搂进怀里。
宋止行下巴靠在他肩膀上,目光幽幽,他告诉路祁天他被关进来时发生的一切事情,包括那一夜的纠缠。听到时,路祁天抱住他的双手收得更紧。
对不起。
宋止行听到他这麽说,他轻轻摇头,说:不,错的都是我,都是我,要是我没有去偷酒就不会遇上这些事,一直都是我……
宋止行越说越绝望。
他们说酒能忘却前尘往事,所以我不停的喝,喝得离不开,喝得上了瘾,若是没了酒,以前的那些事情又会回来折磨我,好难受。以为沈浸在酒里就可以逃开了,只要有酒一切就会好起来,可是……可是……仍然有人因我而死……我仍然,是个祸害……我早该死了……为什麽还要活著……为什麽……
宋止行睡著了,路祁天把他轻轻放在床上,凝视他的眼睛充满哀伤。
莫乌一直守在房间外,眼睛看著紧闭的门口,若有所思,手指卷起自己黑黑的长发接著松开,然後再卷起来,一直机械地重复。
第36章
路祁天开门出来,走廊外站著湘琪,莫乌不知踪影。
“路大哥。”
“湘琪。”先把身後的门关上,看到她一脸憔悴,路祁天的声音不由放轻。
湘琪视线落在他关好的门上,幽幽道:“我和师父明天就带师兄回冰心堂。”
路祁天顿了下,才道:“湘琪,需要路大哥帮你们做什麽吗?”
湘琪抬眼看他,口气有些重:“路大哥,听说你和那个宋止行是朋友,他有告诉你我师兄为什麽会变成如此吗?”
路祁天目光略微黯淡,思忖片刻,便隐了一些事情,把事情大概告之於她。说宋止行与宣亚被关在地牢里,算是患难相交,而後宣亚受制不得不为某个人恢复功夫却因此受了寒毒,宋止行好心给他抵御寒气的符却因此引来杀身之祸。
路祁天不擅於欺骗,虽然他只是隐下部分事实,但表情仍然迟疑飘忽。湘琪把他的一切都看在眼底,等他终於说完,湘琪冷冷一笑:“怕不仅仅是如此吧?”
“湘琪?”
湘琪一脸苦涩地看著他:“路大哥,宣亚师兄在冰心堂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他极其冷漠,就连师父他都不放在眼里,其他同门有时候他连多看一眼都不肯。他那麽特别心肠又那麽硬,为什麽他还能留在以济世救人以己任的冰心堂呢?是因为他的身世,我听闻师父当初把他带回来时,他一身是血奄奄一息,师父和冰心堂里所有医术卓绝的前辈花了三天三夜时间才把他救回来,养伤的时间就足足用了一年。他曾经遭遇过什麽,很少有人知道,但只要他一脱下衣服,看到他身体的人绝对会惊叫出来,太多太多的伤痕遍布整个身体,即使没看见也能知道他承受过多大的痛苦,心软的人甚至会哭出来。师兄伤好後就一直是那副淡淡的性子,大家都是理解,从未抱怨过。虽然师兄有许多怪癖,对同门也不放於心上,但他仍然是我们的师兄,高超的连师父都惊讶的医术,淡漠飘逸的性子,师兄他是我们眼中崇拜敬仰的对象,孤傲卓绝,难以接近,只要能看著他,就算是远远看著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