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面墙上写着——
鲁迅先生说过,院子里有两棵树,一棵是枣树,另一棵还是枣树。棋馆里有二十个人,十个是圣手,另十个还是圣手。
墙上写的花里胡哨,像*时期的宣传墙。下棋的人进到棋馆里,看这些文字,并不感到荒唐,反倒觉得这些文字很智慧,很有情趣。退休的校长张鹤年看着墙上的文字,忍不住感叹:文体出新,为后现代文本。张校长虽然已经六十多岁,但思想先进,文学功底深厚,对于当代青年作家时常给予赞赏,因为他也在写小说,小说的题目和残局馆墙上的文字有异曲同工之妙,叫《狼说,我们千万不能堕落成人哪》。
残局馆的外部装潢也有风格。墙上抹着黄泥,泥上沾着草屑,大门两侧各画一个仿棋子的圆圈,一个写将,一个写帅。门上悬着刷了黑漆的松木板,上面的文字是绿色的颜体:圣贤残局馆。
残局馆如期开业了,仪式也很简单别致。罗大稗穿上了中山装,又梳成了五五开的分头,喷着熏人的啫喱水,几个闲人都追随着罗大稗,也都新做了中山装,发式也都一样。张校长称赞道,对弈是大局,乃有同盟会的意味。甚好,甚好。
仪式在正午举行。有乐队,只两件乐器,鼓和唢呐。鼓手是镇上宰牛的屠夫张学稗,张学稗宰牛手头的劲儿十足,他有个毛病,时间长了不宰牛,手必须操起家伙在石头上敲。他敲鼓,鼓点有时不正,但气势宏伟。吹唢呐的是镇上抻面馆的抻面师傅劳锦绣,是兰州人,过去在老家给歌手伴奏过花儿。仪式上的声音很杂,但气氛热烈,没有点鞭炮,苗二堆从江北一家婚庆礼仪公司借了一门大炮。三件出响的东西已经把折腾翻天了。桥镇来看热闹的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不知道这动静是干啥的。看热闹的人望着门上的牌匾,五个字中一个都不认识,且又都是主要文字。桥镇的人知道是闲人罗大稗开的什么什么馆,心想这罗大稗一介闲人待腻了,不知又在干什么不着调的事儿。人群里一个更愚蠢的人说,这几个字啥意思我知道,就是给人算卦。罗大稗能白话,干这个要比领导戏班子拿手。
仪式不能缺少的是讲话。罗大稗和几个闲人虽然也能说会道,但说不出太有水平的话来,他们就想到了张校长。张校长几次光临试营业的残局馆,对他们的举动高度评价,闲人们就决定让他讲话。张校长在家退休两年多,也寂寞得要死,加之他有讲话癖,就很高兴地答应要在仪式上讲几句。张校长讲话很讨厌简短,他认为高质量的讲话一定是长篇大论,于是他决定在罗大稗的开业仪式上讲话一个小时,而且将自己讲话的风格确定下来,那就是用后现代的方式去讲话。。。。想看书来
10.圣贤残局馆(3)
鼓声、唢呐声和炮声静止下来。罗大稗宣布,我们圣贤残局馆在响彻云天的声音中诞生了,它是桥镇人民生活中的大事,也是造福于人民的好事。巴顿将军说过,战胜敌人还要靠智慧,我们圣贤残局馆就是为了增强桥镇人民的智慧,在残局馆,思想能够得到提纯,灵魂能够得到净化,不信我们让德高望重的张校长说几句,让我们桥镇人在改革开放的新时代,听听他老人家的高谈阔论。让我们鼓掌欢迎!
张校长虽然是个老人,可他的情绪总是饱满的。他讲话的时候永远自我陶醉,他讲话的手势非常像弗拉基米尔·耶里奇·列宁。他在对某一件事情觉得不公平的时候,瞪着一双冒火的眼睛,像一个愤青。他开始讲话——
今天,圣贤残局馆开业了。此时此刻,这个世界有生命的东西都在流动,干旱的稻田里的青蛙,听到了雨的声音,长白山上一座深陷的山谷里,奄奄一息的东北虎,它已经觉得生命毫无意义,它在有气无力地朗读徐志摩的诗:我轻轻地走了/如同我悄悄地来/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一个每天都惊恐有人要谋杀他的某个国王,忽然觉得爱情比什么都重要……这些看起来和残局馆无关,但是残棋馆里蕴藏的,就是这些惊险的精神。因为对弈就是妥协,就是杀机,甚至绝望。残局馆能给我们带来这些,我们的收获相当于读了五年北京大学、清华大学……
张校长如此玄深的讲话,桥镇的人是听不懂的。苗二堆这时使劲喊,鼓掌鼓掌!苗二堆目光凶恶,桥镇的人认为有钱人的目光都是凶恶的。桥镇人就奴役般地使劲鼓掌,在鼓掌的时候往前挤,讨好苗二堆,让他看到他们。
张校长的讲话没有按原计划进行,他计划讲一个小时,但讲到二十分钟的时候,就觉得嗓子有些发干,便草草地结束了讲话。他讲话的结尾并没有忽视质量,他说——
让我们在黑夜中寻找太阳,在吃喝拉撒睡中寻找哲学,在棋牌馆寻找我们的高尚!
张校长的话一结束,仪式就结束了。罗大稗说,张校长,这是我有史以来听到的最好的讲话。
张校长说,我的讲话就是后现代的范文,你们很难听懂。我在江城大学讲课的时候,用的就是这种方式,就是这种选题,学生们都听傻了。仪式结束之后并没有马上开馆,罗大稗和这些闲人簇拥着张校长走进了一家饼店。因为今天苗二堆的父亲有急事儿让他回县城,他就坐出租车匆匆地走了,临走的时候也没交代吃饭由他买单,罗大稗只能把他们领到饼店去。罗大稗心里尴尬,嘴里却说道,咱们这些高贵的人,都不喜欢去大饭店,这是一种惯例。我听说咱们省长很少吃大鱼大肉,经常吃山野菜。
张校长说,省长跟我一样,也不喜欢吃荤。
大家忙了小半天,都有些疲惫,也饿了。他们吃了三十张油饼,一盆雪里蕻炖豆腐,喝了五斤多散白酒,吃得大家非常高兴。一直没说话的楚三儿说道,残局馆让我们这些低下的人一夜之间就变成了贵族,因为从明天开始,我们就是残局馆的职员了。
姜顺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