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观灯的彩光漂浮在雾气里,变幻游移。肖麟在路边踟蹰。车辆从雨丝般的雾中驶过,光亮一闪即逝,照亮他的倦容。偶尔有空载的出租在他身边慢停,以为他要用车,肖麟挥挥手,司机把油门加上去,又行远了。
半夜三更一身西装拖着行李箱在街头徘徊,他们大概认为我疯了。肖麟想。算了,他妈都认为他疯了。
肖麟在湖滨有套房子,老机关宿舍,爷爷的旧屋。立遗嘱留给了他。他小时候偶尔去那边住几天,现在连哪栋哪楼都不记得,然而在这个深秋的夜里却突然让他生出了几分熟悉,几分温暖。好像迁徙的鸟儿找到了巢穴。
他不想去住宾馆,这里是他的家乡,应该住在家里。可他也不想回家。妈妈的唠叨、冷战、假笑、含沙射影……任何形式的交流,甚至于存在本身,他都没有力气面对。他只希望找个角落,自个待着,与寂寞为伴。
旧屋提供了这样一个选择。一个可以称之为家,并且远离妈妈的地方。
他走路去旧屋。没有办法坐车,他忘了地名。反正小城只有巴掌大。一个小时,足以从市中心走到任何地方,再走就出了行政区划。
开始他走得不确定。周围的景物大多变了样。出离记忆的高楼兀然矗立。在变幻的水雾之中,仿佛拦路的巨怪。但他越走越轻快。道路,这城市的脉络还是老样子。南北向不会变成东西向。
好多年前那个放学回家的初中生又焕然回到他的躯壳里。他几乎要蹦跳起来。铺满梧桐叶的潮湿的柏油马路,柳条依依的只有双车道的湖滨路……他任凭那个初中生附在他身上,带领他穿街绕巷,回到过去。
他重新走进了那方院子。开阔的操场对面,一排老式宿舍楼等待着他。印象中,他总是在阳光明媚的下午来到这里。天是蓝的,宿舍楼的外墙是土黄色的,但在阳光下显出银杏叶明亮的黄。朝向院子的一侧是阳台。爸爸的手按在他肩膀上,跟他讲,中间那栋,四楼,栏杆漆成红褐色的那家就是爷爷家。
现在所有的窗口都是漆黑的,如同闭上的眼帘。肖麟顺着楼房背后的小路拐进门洞。一、二、三、四……他还以为他会记不清是那扇门。可他刚登上楼梯就认出了那扇包裹着白铁皮的大门,毛笔蘸红漆写的402都在还。
他掏出钥匙,沉甸甸的一大串。有三套,一套爸爸家的,一套妈妈家的,一套旧屋的。同事常调侃,说他狡兔三窟。他只笑笑。其实,他希望自己只有一把钥匙,开启一个属于他自己的家。
刚刚转动钥匙他就察觉不对劲。门从屋里反锁了。
操。
肖麟想起来,赵阿姨,爸爸的现任妻子跟他讲过,房子租出去了。
要是以前,他扭头就走,但是这个晚上他困了,冷,不想再去找别的地方。他做出了一个不像他的举动。拍门。
「轰轰轰」,拳头擂在铁皮门上,响彻整栋楼。如果是新建的房子,所有的声控灯都要亮起。
一会门开了,从室内洒下一片暖光,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探出半边。是个年轻男人,秋衣秋裤,披着羽绒服。
「谁呀,吵吵吵?」男人一手揉着惺忪的睡眼,一手拎着副黑框眼镜。
肖麟对他的第一印象是怂。这才十月底,羽绒服?逗我呢吧?
沿着门板,光线将楼道斜着分割,他们站在界线两端。租客在明,肖麟在暗。
「你房东。」肖麟自我介绍。
男人戴上眼镜,往他身后瞄,「赵阿姨呢?」
赵阿姨就是肖麟的后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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