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空手道士”（2）
阿发见老爹没有斥责，壮起胆子接着道：“爸，你看我们县上镇上还有广播电视上宣传的那些乡镇企业家、养殖专业户，他们好多连小学还没毕业，字也认不得几个，照样可以发大财！现在好多同学都说哩，读书没啥子用！造原子弹的还不如卖茶鸡蛋的，拿手术刀的不如拿剃头刀的，进实验室的不如进豆腐坊的，还有，说办报纸的不如收旧报纸卖的！”
“乱说！”洪孔儒一直没吭声，因为儿子讲的不少是事实，难于辩驳。阿发长得跟他一般高了，靠压服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上次打了他后，儿子显得极度逆反，旷课闯祸的次数更多了。说实话，阿发在学校也让他伤透了脑筋。他粗略算过一下，这6年小学下来，光是各种医药费、财产损失费以及借机“搭车”、敲竹杠的这费那费，累计已经超过了8000块。如果再把初中、高中读下来，赔偿款不翻个滚儿才怪呢！洪孔儒早就察觉，因为抓住了他一味地想要息事宁人的心态，许多家长都特别喜欢跟他“算账”。有几次经过他事后核实，肇事的人其实不是儿子。最荒唐的一次，一个家长自个儿骑摩托车不小心摔断了手臂。他老婆趁开家长会的时候，拿着一叠药发票和处方笺找他，硬说是阿发扔石块一举砸中了老公导致他人仰“马”翻！洪孔儒翻看发票处方没什么破绽，也没有像顾淑夭那样搭有女人用药，便买单付清了300多块钱。回家后他照例没有向家里任何人提赔医药费的事。这方面他是有教训的，老婆心痛钱，无论赔的是一毛还是1000元，她都会每日每夜的唠唠叨叨，十天半月也难停歇下来。儿子那边更不能说，他知道后肯定不服气，有次是亲自动手有次是唆使同伴去追打报复胆敢“狐假虎威”向他爹索赔的受害同学。事情最后变得更糟，他不得不分别再赔了一次医药费，并附加“精神损失费”若干。洪孔儒后来收旧货时无意间得知“袭击移动目标”的真相，那跟阿发是一点关系也没有！但是，他也只能吃个哑巴亏忍了。现在，儿子提到了他的老本行，还说办报纸的不如收旧报纸卖的，这就让他忍无可忍了。他必须澄清事实，把道理讲个明白：“你以为我每天出去轻轻松松就把钱挣回家了？人家办报纸的坐在办公室里风吹不到，雨淋不到，太阳晒不到，每月有工资奖金福利成千上万块发到手里，吃酒席住医院不用花自个儿的钱，退了休死了人不用担心没人养老送终，有小车子坐有好地方玩儿，楼房里的家整得跟皇宫一样看得你眼睛都发花！哪有我们起早贪黑风里来雨里去经常遭人家白眼嘲笑的辛酸跟劳苦！”说到这儿，洪孔儒的眼角不由噙出了泪花。他想起有回进镇政府收旧货，上了镇党委书记鲁志海的办公室问有没有旧书报卖。鲁书记像对叫花子一样呵斥他：“去！去！去！”见他愣着没动，鲁志海冲了出来。夺过扁担箩筐杆秤，从三楼的过道一股脑儿地往楼底扔，又把他推搡下楼梯。当时他的两腿发软脑袋嗡嗡作响，在院坝里也顾不得细寻不见了踪影的扁担秤砣，丧魂失魄地提起两只箩筐就逃出了大门。后来他在路上只要一看到鲁志海走过来，就会立刻躲到一边儿去，心里仍然禁不住地直打鼓。
“不管咋说，反正我不是坐办公室的料子，享不了那个福！您要我再读书，就是花冤枉钱，报了名我也不去读，天天旷课！”阿发铁了心。
洪孔儒知道儿子的秉性，看来他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了。他的钱不是偷来抢来受贿来收红包来的，那是千辛万苦流汗流泪有时还要受伤流血才挣得来的。真要是拿去交冤枉钱，他也心痛哪！他不由哀叹了一声，心想这真是常言所说的“龙生龙凤生凤耗子的儿子打地洞”哇，我老洪家这辈子是出不了读书人啦！也罢也罢，读书就万般好吗？那些贪官污吏又有几个不是读书人？别看他们现在趾高气扬前呼后拥花天酒地风光无限，一旦秋后算账进了大牢吃了枪子儿连普通老百姓都不如！说不定他们的老爹老娘还后悔叫他们读书认字学文化哩！他们要是在深山小村里本本分分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做农活做生意做公益不做缺德亏心违法乱纪的事情颐养天年老死一生，还遭受不到这些让自己和家里人都蒙受奇耻大辱，连累十八代老祖宗在坟墓头也躺不安生恨不得活转来纷纷破土而出对祸国殃民忤逆不肖子孙大动家法的祸端祸患呢！想到这里，洪孔儒问儿子：“你真想跟我一起出去？”
“嗯！”阿发坚定点点头。
“不怕受苦受累？”洪孔儒同时也想到了身边有个贴心小帮手的种种便利和好处。
“不怕！”儿子答应得干脆利落。
“以后也不埋怨我们没让你多读书误了前途？”洪孔儒再问。
“不埋怨！”阿发敏感地意识到了老爹的态度已经发生了转变，于是又加上一句：“我决不后悔！”
“那好，明天早上6点你就起床。吃过早饭，我们6点半出门！”
“好咧!”阿发欣喜若狂，从皮靠椅上一下蹦了起来。何琼芳见儿子这么高兴，也激动得直抹眼泪花儿，道：“发仔，明儿一早妈起来给你煮5个荷包蛋吃！”
“还要三个奶油面包！”阿发不失时机道。
“好，好，我马上就去买！面包，奶油的，三个，三个，是三个！”何琼芳一路背诵着，跑上街买新出炉的奶油面包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