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笑头和尚”（2）
廖大武那里好说，一包10块左右的香烟（有时是半包或只剩几支）就能让他既往不咎，洪孔儒把赔款一交再代阿发挨两句训斥便罢了。而班主任宛红梅就不那么简单了。她是那种对工作一丝不苟极其负责任的老师，对阿发恨铁不成钢，时不时的登门家访。每次来总是黑着张本来很白净很好看的脸还没有好声气，矛头直指满脸堆笑点头哈腰的“罪魁祸首”：“子不教父之过，你这个当父亲的是咋个当的？阿发的作业你从来不管不看，连在作业本上打个钩写个‘阅’也懒得做！我看阿发成绩差你这个当父亲的要承担百分之八十以上的责任！你说是不是？”有时还会触景生情借题发挥：“你看你看，家里光线昏暗暗无天日还堆满了破烂，乱七八糟的臭气熏天像一个学习环境吗？连张小书桌都没有啊饭桌上又摆满了酒坛子酒瓶子豆瓣儿罐子酱油盘子醋碟子，嗬，还有炒豌豆油炸花生米盐煎虎皮海椒哇！看来你有吃有喝生活充满了阳光嘛你咋就没想到为儿子也洒下一片阳光呢？”洪孔儒哑口无言甘拜下风宛老师也会更加的口无遮拦乘胜追击常常还现身说法：“下次来阿发再没有书桌，你就把阿发领回家跟你一起收破烂去我不想管也管不了啦！哼，我家海平从小品学兼优从来就没惹是生非过，班上有个洪阿发我就没省过心真是倒霉透顶了难道我是上辈子欠你家啥债了不成？！”
宛红梅拂袖而去，屋里只留下笑容仍然凝固在脸上的洪孔儒和站在一旁噤若寒蝉目瞪口呆两腿直打哆嗦的何琼芳。洪孔儒愣怔了半晌，二话不说闷头去了场镇东头的彭木匠家，对正在热火朝天替人赶做楠木棺材的彭木匠道：先把你手里的活儿都停下，老葛家的老祖父在医院一时半会儿还落不了气我看人看得精准着呢你就放宽心吧！老葛那头我去说他肯定也希望他老祖祖多活些时辰不然他爹也会臭骂他不孝嘛，我定的这张书桌十万火急要拿上好的柏木来做上等土漆漆5道少一道也不行，加班费要多少你开个口跟桌子价钱算到一块儿我出就是了，过5天是13号晚上8点半我一准来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拜托拜托千万千万你说话一定要守信用哇！
可怜天下父母心。5天后，泛着柔和漆光的棕红色大号新书桌便端端正正地安放到了一间特地腾出来供阿发看书写作业的屋子里，配套的是黑皮面加泡沫垫的大靠背椅。房间新开了窗户，窗玻璃擦得透亮。桌上台灯、书架、茶杯等物件拾掇得整整齐齐，墙壁也用白灰粉刷一新。万事俱备，只待宛老师前来观赏验收，说不定她还会夸奖几句呐！届时，最好在家长会上也宣扬一番，为他这个“不称职的父亲”翻翻案，起码也改变一下学校和家长们对他“掉在了钱眼子里只顾赚钱不管儿子前途命运”的不良印象。
宛红梅家访有个特点，就是事前不打招呼，突如其来，借此了解学生家里的真实学习环境，掌握第一手资料，以便有的放矢。如果家长方面有问题，那也昭然若揭，难于狡辩，让你不得不心服口服。这种方法当今许多领导出行调研或五花八门的上级检查团是弃之不用的，因为他们往往醉翁之意不在酒，不敢不愿不屑于了解基层真实情况。事前一年半载至少提前一个月，下面就会接到上级通知，同时被谆谆告诫务必高度重视不得出丝毫纰漏。
其实不用操这份闲心，下级官员和一大帮幕僚干事们也不是傻瓜！他们都把“接待工作无小事”背得滚瓜烂熟并高度自觉地运用到实际行动中来啦！除非他不把自己寒窗苦读千辛万苦励精图治使尽浑身解数搏来的，为了工作需要职务升迁谋事还得谋人谨防暗箭制发暗箭喝酒打牌八方应酬牺牲形象牺牲健康牺牲天伦之乐牺牲家庭幸福以致积劳成疾大腹便便穿衣洗脚系鞋带也须得妻子情人秘书司机医生护士各式服务小姐极个别是孝子贤孙鼎力相助施以援手方能如愿以偿活得累上加累拼来的（或者出卖朋友出卖亲人出卖尊严丧失党性丧失人格也不惜丧了祖宗八辈子的德夺来的，装忠诚装可爱装憨厚装糊涂装天真装性感做了小人又扮君子当了婊子还立牌坊拉帮结伙蝇营狗苟陷害忠良排挤贤能费尽心机造假撒谎骗来的，卑躬屈膝曲意逢迎给上司当多年“孙子”“媳妇”熬出来的，忍气吞声委曲求全给权贵富豪家做丈夫妻子女婿儿媳情夫情妇换来的，再或用省吃俭用攒下的、父母亲友那里巧舌借来的、抵押住房财产从银行信用社地下钱庄放高利贷者那里贷来的、甚至甘冒开除党籍公职坐牢杀头风险半夜听见敲门就会神经过敏惶惶不可终日而贪污受贿来的辛苦钱买来的还得搭配着真心诚意机遇功夫汗水泪水才求来的）官位职位当一回事！所以这种调研和检查不出意外（比例不会超过百分之一）的话，看到的听到的都是应该看到的应该听到的，形势都是一片大好不是中好更不是小好，管保诸君喜笑颜开心潮澎湃！不过，千万别想当然的误以为当地处处是百花园四季都是春天，不该看到的听到的你自然而然地看不到也听不到，那是因为有砌得像巍峨的长城一样墙面还点缀着大红标语绚丽图画的高大围墙遮掩住、顶风冒雨荷枪实弹恪尽职守的警察同志们阻挡住、如临大敌高度戒备作风异常扎实的市县乡镇村社干部们一对一二对一三对一n对一地盯防住！甚或，参观检查的路线和方案经过科学设计修改完善，根本就绕开了问题成堆险象环生的“百慕大三角区”！所以诸君目睹不到疮痍遍地举家食粥衣衫褴褛的景象，耳闻不到“横冲直撞”拦路喊冤的“刁民”们悲痛欲绝的哭声，更无缘感受和体会鱼肉乡里为所欲为的地方恶吏苛政猛于虎，受害百姓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经磨历劫伤痕累累关进“学习班”、疯人院的传奇经历甚而绳捆棒打刀劈死不瞑目的绝望愤怒和屈辱恐惧！当诸君心满意足凯旋之日，没准那些笑脸相迎笑脸相送忽悠工程大功告成升官晋级有望的“地主”和“长工”“短工”们在喜上眉梢之余，暗地里还要继续捂着嘴偷偷乐呢，鄙夷“冒号”纯粹就是傻冒一帮“智囊”随从也都徒有虚名愚不可及还是咱们聪明绝顶哩！
下面接待和服务的热情周到细致入微――包括在行车途中何时何地上级领导可能内急需及时妥善地解决方便问题，避免让贵宾们屈尊前往路边苍蝇蚊子肆虐地面不堪入目的“茅厕”（即男女不分需九十度以下鞠躬方能进入的土砖搭建的茅棚厕所）而扫了雅兴――常常叫上至各式头衔的领导下到秘书“车夫”们感动得热泪盈眶依依不舍。行程结束回去后仍然寻找机会挤出时间再访故地重温旧梦。重访活动有旗帜鲜明的“公干”，也有牺牲宝贵的节假日时间或单枪匹马或偕同家人亲朋一起低调前来的。钓鱼打牌洗脚按摩唱歌跳舞，娱乐健身的内容和形式花样迭出，丰富多彩。尽兴欢笑酒足饭饱之余，慷慨好客善解人意的主人还会从接待费用里特别支出一笔，采购来名烟名酒和当地的时鲜土特名产，把车里的所有空隙塞得满满当当，确保你“吃不了兜着走”而且人人有份！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双丰收，真正是名副其实的满载而归！至于那些趁机违法乱纪作奸犯科的坏人坏事，如同“党员队伍中的腐败堕落分子仅占百分之五以下的极少部分”一样，均系非主流现象！这里就不一一罗列了，免有以偏概全之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