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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膺惩(2 / 2)

数日之间,一种无法打破的消沉气氛,在翡翠苑这家屋宅作怪,周围全是凄凉感,没有一点活气。罗曼人瘦了好几圈,眼皮浮肿。脸是一张失去希望的脸,如一张黄纸,显出幽痛的皱纹。她患上了自闭症,终日蛰居室内,一个人对着镜子看自己;而有时,她又自己跟自己说话,十分吓人。

“事情过了就算了,”姨妈开解她说。“夫妻之间没有谁对谁错。你太冲动了,和他结婚又和他离婚,难道五年的婚姻,在你眼里一点不值得留恋?以后还有很多日子要过,差不多就行了。”

罗曼每次都现出淡漠的病态回答她:“别说了,我现在没心情谈他。”

看来,在她一腔愤怨未平复之前,她不会轻易原宥他的。她心中充满了恨世的哀伤,或许在她看来,生活就是一桶泪水。洵然,悲辛是生活中的一部分,生活薄待了那么多心灵,但是,命运之神加给我们的打击,也许会造就我们,教会我们创造自身进取的精神,行使奋力自强的意志。生命的内涵是博大的,人的精神力量更是无法估量,超越脆弱的自我,就会脱胎换骨。只有遭逢挫折,才能让人成长;只有遭逢挫折,才能让人坚强。当然,我们更希望所有的灾殃都不要发生,但自我策励、坚决保持积极的人生观,必须得到阐扬。

一个秋雨霏霏的昏夜,我躺在暖暖的被窝里温书。我业已在网上报名,参加明年的研究生考试,向更高的难度挑战自己。古语有曰:取法乎上,方得其中。下一阶段,我都要专心温习功课了。我孜孜不倦地沉在书本中,沉在无人无我的境界中。时间已过十点,秋夜异常静默,只有偶而传来树叶的唰唰响声。

“嘭”的一声,门被訇然撞开,罗澜歪歪趔趔跌进来。她面皮死白如尸,两片嘴唇黑里透青,貌似身染恶疾。并且她一身水湿,衣服也不换,瘫软成一团倒在床上。我见状急遽起身,向她走近去。

“澜姐,你怎么了?”我问。

她身子蜷曲缩在被子下面,瑟瑟发抖,喉头哆哆嗦嗦地饮泣。我吓了一跳,慌忙告知姨父姨妈。他们急急火火跟我回至我们的卧房。罗澜依然瘛挛性地抽搐着,遍体冰凉,面白得像一块白绢,处处显出慑人心胆的惨苦的症候,就连她的父母,也从未见过她这副现相。

“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姨妈大惊失色。“告诉妈,你哪儿不舒服?”

她抓住母亲的手,两肩抖索得厉害,目光散乱的望着我们。

“他毁了我……他毁了我……妈,他毁了我……”

她呻唤道,泪如雨下。这些眼泪打在姨妈的心上,她忧心如焚。

“谁?你说谁?谁毁了你?”

“他毁了我,”罗澜满身抽动地大声恸哭。“妈,他毁了我的将来,毁了我的世界……妈,我给毁了,就这么给毁了……”

“是不是冯奇?是不是冯奇?——他把你怎么了?”

“我被他毁了……妈,我的人生被他破坏了……”

泪潮浸湿她的枕头,她的哽咽含混不清,脑门沁出大滴大滴的汗珠,差不多不能保持清醒。我们简直不知她是怎样落到这步田地的,费了半小时之久,才大略弄清了这一惨事。起因是冯奇不守信义,把她抛却了。她是多么好强的一个人,她生下来就是为了取胜,这个人实乃她精神途中的一座坟茔。被抛弃后的她五内俱裂,她去求见冯奇几次,乞求他回心转意,却看见他和别的女人风流纵乐。她的尊严被践踏到了体无完衣的程度。一切已成定局,她为这一局赔进了自己的一生。此前一天,她心如槁木,不小心撞上街中过往的自行车。一个倒栽葱,在微微细雨中流产了(这是她的另一项过失)。她极度衰弱,不省人事。等她从惊厥中苏醒,业经躺在医院的病榻上。那些可怕的梦魇的时刻,病魂上不抵天,下不着地,她头疼恶心,无声地饮泣,生命被碾得粉碎。她趁护士不注意,拔掉针管,拖着危重的病体,淋着雨,如像从另一个世界,没命地逃回了家里。

“发生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和我商量?”姨妈悲声说道,心都烧糊了。“不行,你得去医院,你这样会没命的!”

“我不去医院……”她眼睛噙满泪水,发烧似地狂呓。“……我不去医院……”

她身心俱疲,眼看马上就要休克。姨父匆促拨电话叫黎文。事关重大,黎文咻咻趱赶来。他摸着她微弱的脉搏,感到她的生命,由活力奔涌的澎湃之河,变为时断时续的涓涓溪流,果断提议送她回医院。姨父从胸底嘘叹了一声,姨妈潸然泪下。折腾了大半夜,我和黎文劝他俩回房休息,罗澜交派我们两人来照理。

夜街畅通无阻,我们合力护送罗澜入医院。医生给她进行急诊。她的病情很危重,只剩下半条命了,需要住院治疗。在死寂的残夜里,我与黎文分坐在罗澜的病榻两侧。她仰身静卧,睡容是医院被单的颜色,死亡的颜色,看了不免让人愀然动容。在一束窄窄的暗淡的光线下,凝止着一种将死未死的感觉。她极像被抛到了世界的尽头,整个扭曲的人生濒临死灭,一切无望。真是灾患迭起,罗曼的灾厄还未平息,她又遇上这样的膺惩,真不知道哪一桩灾异更糟。

她就这样死去活来地病了半个月,病得都离不开床了。我们的命被她吓短了十年。有许多个夜里,我担心得睡不着觉,便揿亮灯,惊觉她又比晨间难看了许多。仿佛一下子过了多少个年头,她的青春和姣美的丽颜一同萎谢。眼圈黑黑的,下巴有较深的纹线,面容可见细微的黄褐斑以及皮革一般干糙的沟纹。她几乎一天二十四小时处于半死不活的睡态,我很疑心她是否招架得了这场险恶的情感上的重症。死神逐日来访,一夜连着一夜,但她并没有魂归地府,而是活了下来。

一个礼拜日,她使唤小芹,烦请她的父母到她的床前来。他们来了,看见她瘦得简直不成人形,只剩下一把骨头了。她用仅有的一点筋力,握紧她父亲的手。

“爸,”我听见她喑哑地说。“你告诉鲍叔叔,我愿意嫁给俞伯年——我要嫁给他,越快越好!”

这是她父母千盼万盼,一直巴望她作的决定,也是其他人不能代替她作的。尔前,任什么她都油盐不进,任什么她都不作此想。只看重金钱的价值,是一种浅薄的观念;价值无可计算的情谊,才是最可珍贵的财富;到了今时今日,她才体认到这一点。我心里一麻,比较难过地说,我已悟出她临渴掘井的几分理,经此一堑,她的处境又倒回了原点,退还到原来的局面。我的心空得难受,并伴有一重嗒然若失的焦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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