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樱每周写一封信,每月都寄钱,在信中苦口婆心的劝说,旁敲侧击的劝谕,既写信又寄钱,精神鼓励、物质奖励双管齐下,对周路触动很大。这一学期,周路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整天除了读书,还是读书。工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考上了中专。不过,不是考到本市虹州,而是考到了外省,考上了m省农垦学校。几道程序都是在黄樱的操纵下完成得近乎完美,美中不足的是,考到了外省,两人重温旧梦的计划不得不落空。
报考的时候,黄樱让林青松到市招生办翻阅所有面向虹州市招生的中专学校各类专业的报考人数,市招生办的同志为市委副书记的公子大开绿灯。查阅结果显示,只有m省农垦学校的花生油专业收3人,才报2人,其余的全部人满为患。周路在黄樱的授意下,全市最后一个报考,补足了m省农垦学校的花生油专业的报考人数。只要周路达到中专最低录取线,就会十拿九稳地被录取。周路不负众望,考试成绩超出最低录取控制线0.5分,被m省农垦学校的花生油专业录取,开始了三年的中专生涯。
在中专学校里,周路基本不闹绯闻,不是不想闹,而是没有相闹的对象。会考上中专的女生全部是初中时期的优秀学生,优秀者,埋头苦读者也,相貌平平也。相貌稍微对得起观众的女生,初三尚未毕业早被人家泡光了,现在正忙着生儿育女呢。呜呼,自古红颜多薄命,中专女生不死龟。尝遍山珍海味燕窝鱼翅的周路,对糠皮烂糟粗粮野菜实在提不起胃口。于是,体内的荷尔蒙又开始了长达一年多的冬眠,直到与黄樱再次重逢时才苏醒过来。
花生油专业开设的基础课有四门——政治、语文、数学、英语,以自学为主,期中期末考两次,开卷考,全班百分百及格;专业课有《土壤学》、《农垦学》、《植物学》、《花生栽培技术》、《花生收割技术》、《花生去皮技术》、《花生油榨取技术》、《花生油保存技术》、《花生油销售技术》、《花生油食用技术》、《花生与世界接轨技术》、《世界花生油史》、《中国花生油史》等十三门课程。
中专三年,花生油专业的学生们,坚持书基本不翻、课基本不上、考试基本过关的三项基本原则统统毕业。
中专三年,花生油专业的学生们,男生看金庸梁羽生的武侠小说,女生看琼瑶岑凯伦的言情小说;男生上录像厅看港台毛片(当时叫三级片),男女同看《霍元甲》《少林寺》;男生唱《霍元甲》的主题曲《万里长城永不倒》:“昏睡百年,国人渐已醒。睁开眼吧,小心看吧,哪个愿臣虏自认?因为畏缩与忍让,人家骄气日盛。开口叫吧,高声叫吧!这里是全国皆兵。历来强盗要侵入,最终必送命。万里长城永不倒,千里黄河水滔滔。江山秀丽叠彩锋岭,问我国家哪像染病?冲开血路,挥手上吧!要致力国家中兴。岂让国土再遭践踏,个个负起使命。这睡狮已渐已醒!”。
女生唱电影《少林寺》的《牧羊曲》:“日出嵩山坳,晨钟惊飞鸟。林间小溪水潺潺,坡上青青草。野果香,山花俏,狗儿跳,羊儿跑,举起鞭儿轻轻摇,小曲满山飘满山飘。莫道女儿娇,无暇有奇巧,冬去春来十六载,黄花正年少。腰身壮胆气豪,常练武勤操劳,耕田放牧打豺狼,风雨一肩挑一肩挑。”
中专三年,花生油专业的学生们在武侠言情小说、电影、电视中学到了油腔滑调,练就了油嘴滑舌,在港台毛片中学到了油头粉面,练就了油头滑脑,成了名副其实的花生油专业的油条生。
让周路佩服得五体投地的是,花生油专业的老师异常敬业,即使班上只一个学生听课,也照上不误,把一个学生当成班上的四十五个学生,兴致勃勃地把课讲得天花乱坠。就有那么两次,周路代表着全班四十五个同学来上课,偌大的教室里空荡荡的,就他一个人。老师快步走了进来,将教案往讲台上一放,扬着头,仰视教室后面的墙壁,开始讲课。
这一次是讲《世界花生油史》中的第五章,花生油在世界历史中的作用。
老师说,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斯大林格勒的大街小巷,德国军队的坦克铺天盖地,滚滚而来。德军锐不可当,苏军溃不成军。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苏军统帅斯大林一声令下,令斯大林格勒的市民把家中的食用花生油全部泼洒到街上,刹那间,斯大林格勒的大街小巷成了花生油的海洋。德国军队的坦克滑成一团,滚成一片。市民趁机往外扔火把,斯大林格勒的大街小巷变成了火的海洋。苏军转败为胜,后来,乘胜追击,攻克了柏林。老师激动地说,你们不要小看花生油,从这一事件可以看出,是花生油粉碎了纳粹侵吞全世界的阴谋,希特勒是被花生油淹死的,是花生油改变了第二次世界大战史,改写了世界的历史。
另一次,同样的,偌大的教室里就周路一个人,老师在上《花生与世界接轨技术》中的第六章,中国花生与亚洲接轨。
他说道,日本人从来不种花生,专门从中国进口,买中国的花生从来不给钱,靠中国白送。每到花生收获季节,大批满载着花生的中国轮船抵达日本港口,等待交换三合板。日本产的三合板坚固耐用,轻薄便宜,很受中国人欢迎。日本人喜欢中国的花生,喜欢带壳的花生,拒绝去皮的花生。商人瞄准了这一个无限商机,遂在全国收购大量花生运往日本。用一船的花生换取半船的三合板已成定例。船一靠岸,一大包一大包的带壳花生就沿着输送器源源不断地输送到港口边上的工厂里,十五分钟后,一大叠一大叠的三合板沿着另一边的输送器源源不断地输送到中国的轮船上。原来,这些三合板都是用花生壳加工制成的。
老师激愤地说,日本人就是靠先进的技术冠冕堂皇地抢走了中国的大量花生,太可气了!同学们,你们要发愤图强,为国争光呀!
周路发现花生油专业的老师不但敬业,而且博学,甚至爱国。他的心中油然而生敬意,这么好的老师,这么好的课不去上,怎不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