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的侧边有一扇小门,专供行人出入。
厂内主干道亮如白昼,路上没有行人,瞿煜秋踩着梧桐树叶筛下的碎光,茕茕孓立,形影相吊。
路灯由五十米一盏变成一百米一盏,再往前走就是黑暗深渊。
有没有光明无所谓,已经习惯了黑暗,能闭着眼睛走回家。
他的家就在废料场旁边的一栋两层楼上。这栋大楼曾经是机械厂的骄傲,一九五二年建厂时是行政办公楼,一九六八年成为造反派总部,一九七五年机械厂东扩,这栋大楼就成了单身职工宿舍楼。随着东区群体宿舍楼落成,人员东流,这里便成了堆放废旧材料的仓库,楼前的广场也成了垃圾场,到处都是破铜烂铁和废旧机械,能拿动的被人盗走当废铁变现,留下的都是一些庞然大物。
“哎呀!”瞿煜秋摔了一跤。不是走错路,而是小路上多出一个障碍物。这段路经常有物体挡道,小偷光顾一次就有废品从废料场中拿到路上,也有新增的废料不按规矩堆放。受害人就是他一家。
上了两道坡,拐了两个弯,到了家门口。
没有敲门也不敢敲门,怕打扰老婆孩子睡眠。
轻轻将门打开,怪事,平时触手可及的开关线此时怎么也摸不着;放弃,还有台灯。这次用力过度,随着光明的出现灯罩却掉到地上。弯腰,灯罩的旁边出现一双大脚,吓得他魂不附体;酒也醒了。抬头见是妻子,赶紧热脸迎冷面,讨好道:“红霞,咋还不睡?”
“你还知道回来,你还有这个家?”蓄积在肚里的话像连珠炮似放出,“喝喝喝,成天喝,只知道喝,喝得酒醉八塌地回家干什么?你有酒喝快活,我和三个孩子饭都吃不饱你知不知道?九一要开学,孩子的学费怎么办?下午到哪里去了,走之前是不是又没有请假?人事科通知我,你明天不用上班了。”
其它事不敢顶嘴,上班这件事敢顶嘴:“不上班就不上班,谁还稀罕这个锅炉工。”
让一个诗人当锅炉工,早就不想干了。
诗人?还没有资格当锅炉工。烧锅炉是技术工种,培训合格后方能上岗。他是临时工,培训这类事轮不上他。没有证件就只能打下手,他的任务是拖煤,一把铁锹一台铁皮翻斗车是他的劳动工具;从煤房到锅炉房虽然只有五百米远的路程,但是不能歇,一个工作日下来,加起来也有三十多公里的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