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还远没有结束。张啸天突然向往起一个人浪迹天涯的日子。记得有一段时间,曾经一次次地梦见自己游走于空旷罕迹的深山老林,那种孤独骁傲的美妙,独步红尘的洒脱,地当床来天为被的气魄,发现自己,竟是如此地向往它。原来,这么多年来,它一直在招唤自己。
他将自己打扮成背包客。火车连续行驶两天两夜后,他在一个小站下了车,一个陌生得从未留下任何记忆的南方海滨小镇。
剔透可口的豆腐鱼,整洁温馨的小旅馆,热情风骚的女招待,触海而立的小楼房……他漫步于人迹稀少完全陌生的街道,聆听摊贩嘈杂的叫卖,从他们如雨的挥汗节奏中触摸底层人民的生存零度。坐在黄昏的海岸边,喝着易拉罐的啤酒,倾听浪花拍打岩石发出的幽远雄浑的海的哭泣,观看落日的告别礼。支起睡袋,在被海水冲刷干净的巨石上枕海而眠,在观看潮汐中迎接黎明的到来……
胡须长了,他也懒得去刮,头发篷乱,也懒得修理,彻彻底底成了一个流浪汉。几天后,他开始步行,沿着公路独自前进。没有方向,没有终点,只是一个目标,一路向前。执著与任性,要对被红尘撕裂的口子做个告别。迎着晨曦出发,一路跋山涉水,在晚霞的余辉中天当被,地当床,星星月亮来点灯。饿了就吃,累了就睡。
接到候勇的电话时,他正在南方的一个小站。
候勇以他一贯的沉稳口吻说:“啸天,我们遇到坏事,最常想的就是公平不公平,是不是?”
顿了一会,又说:“而恰恰相反,我们最不该想的也是公平不公平。都已经遇上了,你说,公平不公平还有什么意义呢?”
“连长,你今天说话怎么吞吞吐吐的,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别和我磨牙,扯那么远。”
候勇吞吞吐吐的,终于鼓足勇气:“我给你打电话,是有件私事要告诉你,之前,希望你答应我,听了一定要挺住,这个时候,你不能倒下。”
张啸天意识到,这一定是件与自己有关系的大事,不然候勇不会用这种语气同自己说话:“嗯,我答应你。没啥大不了的事,我们死都不怕,还怕什么公平不公平?”
候勇以极低却清楚的声音一字一句说道:“啸天,就在昨天,我们接到你老家打来的电话,三天前,你爸妈出了车祸,他们走了。”
刹那间,张啸天只感到天旋地转,天塌了,地裂了,周围熙攘喧闹的人流,像是在上演一出无声的哑剧。他听到了心脏跳动的声,心里感觉到了泪水的冰凉。爸爸,妈妈,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亲最亲的两个亲人了,再没有兄弟姐妹,甚至,也没有了爱人。没有了他们,他还有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