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初，学校组织了一次家访。各个班主任和段长分配到各个村子，二人或者三人一组。一听到下乡，林的思绪之飘回了数年前……
那时他刚刚分配到一所极为偏僻的镇中学。这所中学每学期初必做的事情就是“上山下乡”。因为每学期期初都有好多学生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不能到校，需要老师去各个村子动员学生回来上学。有一年遇到下雨天，学校就给每位上山下乡的老师发雨靴。因为林刚到，学校去年发过雨靴了，所以他没有，那天前一晚雨刚下过，山上的路泥泞湿滑。没办法，林就忍痛穿上自己花了五十多元买的“宝贝”新旅游鞋上山（刚毕业的老师没有工资，要等到半年后才补发。因为要参加工作了，所以林才买了这双鞋）。
坐了半个小时的车，林和其他几个老师开始进入山道。山道有黄泥土路和青石路两种，先走了半小时黄泥土路，林的鞋子沾满了黄土，接下来的二十分钟青石路林是连滑带“抓”（抓着同事的手臂）走完。到了这个山里的小村，映入林眼中的是电视里才能见得到的场面：冷冷清清的几十户人家，几只鸭子在溪水里游着，溪底沉着一些蓝色或红色的小塑料袋垃圾，一个小食杂店老板正用旧报纸包着白砂糖给一个小孩子。有一个民房前挂了个牌子：村卫生院。里面有个农民打扮的人正看着各种药品的说明，那些药的包装只出现在林的童年记忆里。林不禁晕了：这是二十一世纪吗？怎么还会有这么冷清偏僻和落后的地方？他原以为自己所在中学的乡镇已经很落后了，真没想到……林虽然没把这种惊讶表现出来，旁边一同事笑道：“没见过这种地方吧？”林小鸡啄米似地点了点头。“在这学校多呆几年，你就会习惯，然后也就不觉得什么了。这儿都是这种村子。好了，我们先去找村民主任吧，学生家太分散，不好找，现在又找不到学生带路。”
问了小食杂店的老板，得知村委会就有前不远的地方。进了村委会，却扑了个空，里面什么人也没有。众人又折回食杂店，那老板笑道：“老师们，不好意思，刚才忘了告诉你们，村主任就在对面人家里打五十k（当地的一种扑克牌打法）。”一群人又进了对面人家里，四个中年人正激烈地“酣战”着，八个人观战，都是些小青年。带队的那同事问道：“请问，村书记在吗？”四人继续着，没人搭理他们。那同事又问了一句：“请问，村书记在吗？”这时，正坐对面的那个中年人抬起头看了他们一眼，面无表情：“不在！”众人便又离开。离开之时，林无意间发现围观的小青年当中有一个正在偷笑。林觉得不对劲，可又不知道哪里有问题。
没办法，他们又去了食杂店：“老板呀，村主任不在那里啊。”那老板倒是个热心肠：“怎么可能？我带你们去看看！”老板风风火火地冲了进去，指着刚才说话的那中年男子说道：“村民主任就在这儿呀！就是他！”林终于明白那小青年为什么偷笑了。那中年男子见自己如此“神秘高贵”的身份被人揭穿，无奈之下把牌交给旁边一小青年：“你替我来几把。”
终于找到了村民主任，总算有了个开始。还没等带队的同事说话，村主任开口就问道：“你们来干嘛？又来叫孩子回学校念书吗？”
“是啊。现在找不到学生带路，麻烦村主任带我们去这些学生的家，随便哪个都行。只要找到一个，就可以让那学生带路了。”
“好，跟我走吧。”又是面无表情。
找到了第一个学生，是个女生。一听说他们是老师，那女生的父亲便扯开嗓门：“你们让她回去念书吗？女孩子念书有什么用？还不如省点钱给我买烟抽！如果你们要让她去念书也行，学费自然没有，伙食住宿你们学校包了！”
“你怎么这么说话？”那带队的同事气道。
“是你求我孩子去念书，我怎么说都行！送不送她念书我说得算！能那样让她去念书已经不错了，我家里还少了个做杂活的呢！”
“你……不可理喻！”
“什么？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没什么，我们走！”众人就这样灰溜溜地离开了第一个学生家，林看见那女生在默默地擦着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