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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浴血岱家山(1 / 2)

如今,从汉口解放大道可以乘多路公交车到达岱家山这个武汉近郊的热闹居民社区,而两百年前,岱家山在浩渺的后湖尽头,云遮雾罩,十分神秘。虽称作山,山不算高,荆莽丛生,荒无人烟,但形势险要,为历代造反者安营扎寨的理想之处。

自道光二十五年,堂伯父陈依精倡办青莲教,在武昌乌鱼池被捕遇害,父亲、叔父组织白莲教,又相继牺牲,陈小莲遂接替白莲教大当家位置,收编青莲教败散徒众,活动在黄陂孝感一带,又联络襄樊周边张献忠余部的后裔入教,一时声威大振。

白莲教系以农民为主要成分,有落魄文人、小商小贩、无业游民加盟,由来已久的秘密民间组织,目的是抱起团抗捐抗粮,对抗贪官豪绅的欺压。元末,曾与红巾军联合推翻残暴的蒙古族统治。朱元璋得天下后,对白莲教残酷镇压。然而,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代代有人领头与官府作对。明崇祯年间,白莲教参加张献忠、李自成的武装起义,明亡,白莲教又打出“反清复明”旗帜号召人心。陈小莲悄悄将老营安在岱家山,下榻处设在虎口崖。虎口崖有条羊肠小路可供上下,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易守难攻。更主要的是,所住虎口洞极深,支岔又多,容易迷路,朝西北另有叫“虎喉咙”的通道可以下山。除几位当家的,谁也不知这秘密。别看小姑娘不满二十岁,心性可大,老营扎在岱家山,进,可攻武昌、汉阳,而后顺流直下九江、合肥、南京、扬州等重镇,北上直捣清妖巢穴,恢复大明江山;退,可藏身于武当、神农架丛山峻领之中,伺机东山再起。

小莲手下有四大天王,八大金刚十二位当家的,勇不可当。那日从潘家接她回来的婶婶叫杨金花,更是武功盖世,足智多谋,绰号:“罗刹天王”,是白莲教二当家的。实际上,是真正掌教人。她让小莲当头领是为培养接班人。小莲由杨金花一手抚养成人,教她武艺,读书识字。在杨金花悉心教导下,小莲的武当剑出神入化,白莲袖箭百步穿杨,通晓行兵布阵,机敏过人,很具组织才能。白莲教一天天发展壮大。

白莲教三当家叫于天保,绰号:“混世天王”,虽是五短身材,舞动鬼头刀,风刮不进,水泼不湿,头脑也很活络。他是原二当家于大虎的遗孤,由杨金花从如雨箭镞下扒出,养育长大。他和小莲既有同门世谊,也是难兄难妹,真正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有次,于天保在山里赶路,不小心坠落“天坑”,要不是义母杨金花同在一起,他只怕“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困在四面陡壁的天坑中活活饿死!杨金花找棵大树系好软绳滑溜下坑,背上于天保,又将他实实地捆在身上,捋着绳子一步步爬了上来;回住处一看,于天保皮开肉绽,伤势严重,所幸,滚落时让山腰树枝挡了几阵,骨胳并无大碍。她再瞧自家手掌,皮破血流,像刀砍了一般,急得连叫:“大当家的,快来哟!”

坐在里间看书的小莲听二当家喊得急切,丢下《孙子兵法》慌忙跑了出来,听明经过,赶紧找出药箱,边为两人治疗,边咕叨:“你们不是说我闲得无事,找潘大夫学那门子干什么?瞧,不又派上用场?”说着,又埋怨道:“三当家的,你干什么都楞头楞脑,上次,为几锭银子,硬说吴三偷了,把他打得死去活来,逼得人家只好逃走。结果找到了,是你藏在老松树树洞里忘了!今天,走路也不当心。你性格不改,总有天出大纰漏的!”杨金花嗔道:“这纰漏还嫌小,要只他一个人行走,不是生生地困死?等找到,也是一堆骨头了啊!”

混世天王听两个女人一递一声嗔怪,低着头,难为情地傻笑。在教内,他只服她俩,不完全是职位的原因,二当家的对他恩同再造,是众所周知的,人前喊她“二当家的”,私下里喊“义母”;而对大当家的,暗地里,他则怀有一片爱恋。

小莲用盐水为于天保洗涤伤口时,他身上疼得火烧火燎,心里倒暖暖地,甚或,有点高兴这次受伤,使他得到姑娘的一番格外温存呢!这个粗莽的汉子此刻心细如发,连姑娘幅射的体温也感觉到了,当小莲为他治疗背部,移步转身间,胸脯撞上他胳膊时,更如同有麻药箭射中一样,顿时肉瘫骨酥,差点化为一堆烂泥。这感觉让他陶醉,并且胆子如油喷烈火,呼地升腾起来,鬼使神差地说句:“我们结婚吧!”

“二当家的,你说同谁结婚呀?”小莲拿着蘸盐水的棉球,诧异地问。

“大当家的,三当家的说的是同你嘛,你俩到岁数了,也该成家了!”于天保曾多次请杨金花为他说媒,她了解小莲心性,并未进言,此刻,听他当面挑明,只恐小莲回答不对铆,故而,她抢着发话。

“两位当家的,有道是,匈奴未灭,何以家为?不杀尽清妖,不报国仇家恨,成什么家啊!”

“大当家的,二当家说得对,我俩岁数不小了啊,再说,凭我们土里扒食出身能推翻朝庭吗?”

“说话真没志气!打垮蒙古人的徐寿辉不就是个布贩子,陈友谅只是渔民的儿子,后来坐大明江山的朱元璋是个放牛伢,还当过和尚呢!”

“唔,大当家说的也对呢!”

“大当家的,今天当着二当家的你给我个明话,推翻清妖笃定同我结婚?”

“笃定。我封你为东宫……至于西宫嘛……”小莲说着,笑弯腰。

这天谈话,看似随意亲切,于天保内心讪讪然,充满失落感。过了一阵,皮外伤好了,要两个教众划小船送他上袁公堤转到汉正街解闷。沿着十里长街漫步,瞧那粉墙黛瓦、飞檐斗拱、马头墙、楼外楼天窗、雕花门楹、花朵般瓦当和各式各样的商号招牌,富丽堂皇,十分精美。逛那上下八大行,眼见堆积如山的盐、茶、药材、杂货、粮食、油料、棉花、牛皮,还有如同深宅大院的典当行、票号、钱庄、绸缎店、药店,又听着敲得叮当作响的铜器、铁器,剖得卟卟有声的竹篾片儿,一切繁华昌盛,热闹富有,近在咫尺,伸手即得,于天保内心不由升起一股微妙的庄严、自豪和矜持,白莲教如今人多势众,兵强马壮,只要发声号令,打下省城,全都归他和小莲了啊!转而,他又不免有些泄气,按小莲所说,推翻清妖才肯结婚,哪不要等到猴年马月?不过,他性情旷达,很快又振作精神,并决定先去剃头铺刮刮胡子,修个面,焕然一新到南城“临湖望月楼”见玉翠儿。这婊子模样好,嗓子好,还会弹琴跳舞。一时别着吴侬软语撒娇,一时学广东腔发嗲,真是消魂夺魄!

在古代,外出经商全是男性,单身在外,一别多年,哪有不拈花惹草的?商场还时兴“以妓待客”的陋习,于是,催生汉正街皮肉生意的发展。

南城,即南城公所,是江西南城县旅汉商人同业公会,座落在戏子街即现今的人和街。那里是汉口高等妓女区,有妓院四十八家,“临湖望月楼”最为著名,比起北京的八大胡同,南京秦淮河二十四院,更加吸引嫖客。妓院依傍后湖,修在玉带河的望月桥边,两层砖木结构,青砖绿瓦,画梁雕栋,无比奢华,因而取了这雅致名儿。

玉带河水满时,可通小船。小船架以红栏,撑以青幔,仿六柱吴船式样。“性情中人”常常邀友携妓,带上酒菜乘坐舴艋舟,作“狭邪游”,丝竹轻歌,攀柳折花,传杯换盏,极尽风流。河两岸茶楼酒肆更是通宵达旦地吹拉弹唱,欢笑喧天。每隔一里许,河上有桥直通后湖。著名桥梁有四十九座之多,其中,后湖附近的望月桥用汉白玉石造就,玲珑剔透,庄重典雅。这里是豪商巨贾,达官贵人喜好游乐的地方,时人誉之与南京秦淮河一样风景。

于天保长年累月在山林湖面隐匿,厌倦水上生活,也不懂什么雅兴,自然不准备带玉翠儿划船,只想在红绡帐内搂一搂可人儿作番消魂游。他刚到戏子街,瞟见有个人往巷道里一闪,像是吴三,急步上前叫道:“吴三,小吴兄弟……”他想喊住吴三赔个礼,请他依旧回岱家山掌管钱粮,哪知,转眼间找寻不着这家伙了。只好作罢,踅上临湖望月楼。

玉翠儿听鸨母通报于天保来了,虽不晓得他做的什么生意,出手挺大方,是尊财神,格外兴奋,拍着手儿迎接:“我的个天,我说爷只怕忘记他的玉翠儿!想着,想着,倒真上门来了!房里请,房里请!”说时,吩咐老妈子摆上桔饼、东瓜糖、寸金、瓜子、花生,沏上“雨前新绿”,又忙着为于天保脱掉长袍,而后挽起扶他坐下。于天保虽然知道是婊子的假殷勤,心里还是开心,搂着她杨柳细腰,尽情地亲热。

岂知,他才喝一杯香茗,没同玉翠儿说上几句话,楼下一片叫嚷:“捉活的!”“于天保你跑不了了,赶快投降!”,推窗一看,自己已被弯弓持刀的士兵重重包围。他从背包里掣出鬼头刀奋力冲突,虽说砍倒不少清妖,终难脱身,随后,又为高志远的甩头金镖打中手腕,砍刀脱手,被众清兵一拥而上,扑倒在地,捆成五月端午的粽子。

显然是吴三出卖了他。吴三被迫逃离岱家山,不敢回乡,他曾在村子里领头抗过地租,又绑架过李财主儿子,官府到处缉拿他呢。这样,只好跑到汉正街当脚夫,给人运送货物。也是冤家路窄,一次让李财主瞅见,告了官,被高志远擒获。软硬兼施之下,吴三供出白莲教老营设在岱家山,答应当眼线。这次,抓住二当家,算他立了一大功。

高志远以为抓住白莲教二当家,就不愁缉获大当家,随之,将教匪一网打尽。他仍用对付吴三的办法,想收伏于天保,要得力弁兵郑飞龙审问他。

殊不知,于天保可不是吴三那种小蝥贼,郑飞龙板子打断几根,用烙铁烙得于天保皮肉吱吱作响,连连惨叫,就是不泛软蛋,一停下用刑,这家伙便恶声骂他是汉奸,败类,还扯开嗓子唱道:

直捣北京灭清妖,天下尽成白莲教!

高志远见硬的不行,从里间出来呵叱郑飞龙:“无礼!你怎么这般对待三当家的?快快给我松绑!随后,准备以款言软语说动于天保。用俗话形容,又打又摸。不想,绳子解开,于天保并不感动,说,你别费神,我不会投降的,赶紧送到上司那里邀功请赏!

对这匪首磨破嘴皮子丝毫不见有效,真是油盐不进的四季豆!高志远有点一筹莫展了,他不敢再加刑,稍有不慎,整死了,那就功亏一篑了,如若夏口知县得到消息还会追究责任呢!回到家里,他边喝酒,边捉摸如何撬开于天保的嘴。

高夫人见丈夫一个劲喝闷酒,问什么事作难?听说审问匪首不顺,成了老虎吃剌猬,不知如何下口?笑道:“捉住人就是功劳,往知县那里一交不得了?要你这般犯愁!”

“浅见薄识!这回功劳可不能让给那昏官,取得口供我要直接禀告府台大人呢……”

高夫人被他一句话抢白得不高兴,说:“就按你的打算,也不是那么难呀,是人都有弱点,找到弱点就能突破了嘛!”这话提醒高志远,当即回巡检司署传唤玉翠儿。

“玉翠儿,你私通白莲教匪首,罪在不赦,知不知道?”

“高大人不要吓唬我!有道是,‘香粉犹存人已远,画楼依旧门常开。’、‘红袖戏茶客,青帘动酒人’。我们做的迎来送往的生意,只要有银钱,不问姓甚名谁,都得小心侍候。一月下来,不知接待多少客人,人走茶凉,谁知谁是官,是匪?”

“好张利嘴,王八说,他经常找你呢!”

“王八是栽赃,再说,你不也是经常去我们那里么,高大人?”

“那贼去了,总不会进门就上床吧,总要对你说些什么吧?”高志远明知骂他“王八”,不想再同这婊子一般见识,费唾沫,转了话题。

“能说什么呢,总不是嫖客的那些假话,说想娶我啊,厌倦了四方奔波的生活啊……”婊子随口敷衍。然而,高志远得到启发,挥手让她回去再想想,想起什么赶紧禀报。

当下,高志远再次给于天保松了绑,置办酒菜同他对饮聊开。席间,高志远绝口不提让他供出教内秘密,也不再要他诱捕陈小莲,只说佩服于天保是条硬汉,武艺超群,请他一道共事。于天保冷笑着拒绝了:“我们要推翻的就是官府,我还会当什么鸟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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