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理论上的问题是如此的重要,甚至涉及了理论的根本,所以李森科踩着马克思的步伐,又需要适当批评达尔文。他指出达尔文的理论有着严重的错误,指责达尔文提出的物种生存竞争其实就是生物种内的阶级斗争。者不需要这种斗争,他们只需要人类之间的斗争,而自然界必须是和谐的,生物之间应该是互相帮助的,利他行为是令人感动的,不然的话,所有生物斗争不休,则势难成功。为此,李森科提出了所谓的“苏联创造性的达尔文主义”,其本质仍然是拉马克主义。李森科反复宣讲拉马克主义的核心观点,那就是承认外部环境在生物体形成过程中的积极作用,以及已获得属性的遗传性,李森科认为这些论点是完全正确和非常科学的。
斯大林之所以支持李森科,是因为他早就相信拉马克的获得性遗传理论。其原因和所有的社会工作者相同,因为这种理论听上去含有“进步”的味道,有“发展”的含义,甚至可以从中看出某种“创造性”来。到了斯大林这里,这一切就意味着“革命”。那可是真的要人命的事情,很多人的命,包括持反对观点的科学家的“命”就这样被“革”掉了。
在自己的理论体系中,李森科把魏斯曼也大骂了一顿,并指责“新达尔文主义”是对达尔文的曲解和诋毁,正因为“新达尔文主义”去掉了获得性遗传的影子。魏斯曼就这样在一个毫不相干的国家被大加鞭挞,戴上了一顶反动生物学代表的帽子。
为了支持获得性遗传理论,李森科带领手下的一批“科学家”做了大量的实验,得到了很多结果。在他那里,植物之间是可以变来变去的,连奶牛都可以按照人类的需要产出又多又好的牛奶来。这一切都是如此积极,看上去前景光明,生机一片。更严重的是,他们甚至企图通过强化的教育,使得受教育的群众也产生获得性遗传,可以一代一代地坚持思想。
这些故事现在都已被当成趣闻来谈了,但有意思的是,“新拉马克主义”的余音仍在。在法国,不知是不是出于对拉马克的尊敬,所谓现代的“新拉马克主义”学派仍然占据着一席之地。他们面对生物科学的发展成果,不断提出修补理论。其中的典型观点是:生物的新种并不是局部的基因突变造成的,基因的突变也不能解释进化,相反,基因突变往往造成畸形然后导致死亡。那么,生物变异和进化的动力来自何方呢?他们认为是来自细胞质而不是细胞核,细胞质对环境产生了适应,然后这种适应能力传递给基因并遗传给下一代。
这就是改头换面的细胞水平的获得性遗传。
在这一理论中,基因的决定性地位被迫让位于细胞质,基因只不过是细胞质实现自己理想的中转工具而已。所以,现代的“新拉马克主义”更加重视细胞质的生理和生化分析,而轻视基因的决定作用。后来,这一理论遭到了社会生物学理论的强烈反驳,但无论如何,“新拉马克主义”没有退出科学舞台,他们仍然在不断寻找新的证据。新的争论来自著名的细菌耐药性。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细菌会出现耐药性,而且这种耐药性的增加是可以看得见的。年轻的父母往往被孩子不断的咳嗽折腾得死去活来,从前简单的一片药剂就可以解决的小病,现在却需要用最新的抗生素连续几天打点滴。我们所有人都受到了细菌耐药性的威胁。
问题出来了,这种耐药性是如何出现的?
这个问题对于主流的科学界而言,几乎不成为问题,因为早在1934年就已被著名的彷徨实验所证明,耐药性基因早就通过随机突变的方式出现并保存在细菌体内了。这种耐药性基因可以在细菌之间来回传播,抗生素的使用只不过是提供了一种淘汰的环境。大量的药物杀死了没有抗药性的细菌,反而为具备抗药性的细菌腾出了充裕的生存空间。抗药细菌的生活越来越好,人类的日子则越来越艰难了。
但“新拉马克主义”者不承认这种说法。他们坚持细菌是在与药物接触的过程中出现了定向的进化,通过自身的应答反应而制造了耐药性基因,然后通过传播使所有细菌共享这一成果,抗药细菌因此而越来越多。
这一说法已被微生物学家嗤之以鼻了,诺贝尔奖获得者莱德伯格(joshualederberg)夫妇在1952年设计的影印培养实验已经彻底击碎了这种理论。但“新拉马克主义”者们仍不死心,他们在另两位诺贝尔奖获得者雅各布(frangoisjacob)和莫诺(jacquesmonod)的埃希氏大肠杆菌乳糖操纵子模型研究中又看到了曙光。
正常情况下,埃希氏大肠杆菌所在的环境中基本上只有葡萄糖,这种菌也就优先利用葡萄糖。可是,当培养基中只提供乳糖时,只需几分钟时间,它们就通过基因诱导手段生产出半乳糖苷酶,这样就可以利用乳糖作为能源了。如果环境中同时有葡萄糖和乳糖,或者只有葡萄糖时,细菌就会关闭半乳糖苷酶生产线,以节约生产成本。
“新拉马克主义”者从这个研究中看到了什么救命稻草呢?他们看到了机体和环境之间一一对应的互作关系。因为环境中只有乳糖,所以细菌就产生了半乳糖苷酶。这简直是定向进化的活生生的例证。可惜的是,进一步的研究彻底打破了这些人的理想。大肠杆菌并不是针对环境而出现了适应,这种适应能力本就存在,只是环境适时被调用了出来而已。乳糖可以和一种起阻遏作用的蛋白质结合,而正是这种阻遏蛋白阻止了半乳糖苷酶的基因表达,和乳糖的结合,使得阻遏蛋白作用消失。于是半乳糖苷酶基因开始表达,细菌就拥有了利用乳糖的能力。
从这个例子中可以清楚地看出“新拉马克主义”的核心观点,他们力图寻找到生物与环境之间直接对答的关系。但他们每次找到的都是假象,生物似乎并不具备这种直接对答的能力,它们只是贮备了很多工具,什么时候需要,就拿出正确的工具来应对环境的变化,而绝没有能力针对新的环境迅速拿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工具来。
可是“新拉马克主义”者仍然在寻找新的证据,他们希望分子生物学的发展会给他们带来新的机会。可惜这些机会也都是假的,一种病毒的dna可以插入到细菌的染色体中去,并随着细菌的增殖而遗传给下一代。病毒所携带的dna所产生的新的性状似乎就是获得性,并且可以遗传。从字面上来讲,好像就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