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来短信了,说:“如果我外婆还在世,以她对我的疼爱,是不会喜欢你和我拌嘴的!她的去世我一直很自责。我是独女,有必要爱自己的家人。现在还不算太晚。”她的第一次为“爱情”而结婚的婚姻,是背叛了所有家人的意愿才完成的,然而却被时间证明是错误的。这一点我是了解的,她多次跟我讲过。我想象着她写下这一段文字,一定有眼泪在眼圈里打转,短信发出来,眼泪掉下来。
我心慌意乱,竟然回答说:“他们死了,你还活着,你还年轻啊……”我的本意是说:老人终归要离开我们,未来最漫长的路,还要靠我们自己孤独地走下去。不能只为老人活着。
可是,怪我没表述清楚,芳草急了,大叫(“大叫”是我感觉到的):“你说谁死了?!”她头一次在短信里把叹号和问号同时使用,后面的标点符号也都不用我添加了,自己随性使用。她继续说:“我还有很多家族长辈需要我尊敬和尊重!你懂吗?!九十岁的老人远从地球的另一面为我(或者说是为你!)而来,你在说谁死了??!”
草草与我谈“分手”,她的心情也不好受啊!!
我继续沉默,不知怎样安慰草草。我有点发呆了,因为我发现这一年来,我在不断见网友,而她却默默地在为我们结婚而努力。
她郁闷的胸膛好像炸开了,继续说:“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了:正是我们经常拌嘴而爱你,可也正是常拌嘴使我觉得我需要家长的劝告!为了你我没少跟叔公理论,现在他九十高龄特地赶回国为了我的婚事,你能理解吗?我曾经已经够伤害家人的了,家里教育传统就是这样,我还能再怎样?!你继续崇拜你的崇拜吧,我是地主资本家的后代,我们结合在一起是难道只是为了幸福我们两个人吗?亲爱的蛇岸先生!别以为只有你在为爱我而做了什么!!别联系了!”她的标点符号越用越乱。
忽然想起来,过去我和草草之间有过一些辩论,我一直认为是爱情的“碰撞”,今天她用了“拌嘴”这个概念。虽然她曾经要求我在毛主席纪念堂前发誓爱她,以确保我对她的爱情不变,但是现在想起来,那只是爱情暂时战胜了“阶级”,她暂时屈服于对我的爱。她回到杭州后,曾经劝我“退党”,我没答应。也许这既是她的主意,也是来自家族的压力。她曾经自己也无意识地显露过:如果没有党,她们家现在将是怎样的风光啊……
我也有发脾气的时候,我说:“为你的家族而活着吧,你自己已经死了!我虽然不配娶老婆,但我相信未来!”我差点断章取义地说出来普希金的那句诗:我曾经爱过你,但我已不愿再去打扰你!
她说:“蛇岸,如果我本来对和他结婚兴趣不大的话,那么你刚才的那条短信让我坚定自己的选择。不要以为我曾经对家庭叛逆就意味着我对家人不爱!我会真正爱他的!!”
啊,以怒制怒,只能走向僵局。
但是,她的这句话里,还是有让我喜悦的东西。那就是她说:“如果我本来对和他结婚兴趣不大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