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人何其残忍,分明知晓这点,却主动开口让她进宫,让她对吴王的疼宠死心塌地,却又于她怀上和儿时让她瞧见那幅画……
──她是何其恶毒的一个女人!
指节掐入掌心,刺得她手里生生滴出鲜血来。
她不会让她好过的。
她既然这般折磨自己、那幺她也要折磨她,要看着她也生不如死──
◇◇◇
吴黄武七年,魏太和二年。
随魏国新帝即位改元,西方蜀汉尚待修生养息,于是曾短暂为盟的魏吴两国情势愈发紧张,大战一触即发。
知此时刘禅定还无力作战,要拿下江南却是最佳时机──魏帝曹叡遂令大司马曹休率魏军十万下寻阳,并令骠骑将军司马懿领兵下汉水,两路欲攻吴。
事实上──自陆逊于夷陵大败刘备大军,将蜀汉气数几乎险些烧尽后,魏吴之间情势便愈加降温至冰,甚有几次惊险交锋。
曹丕当初即位后,一直盼望拿下江南。黄初二年令孙权送孙登作质子被拒后,曾几次领兵下广陵,却因兵力不足,又见吴军守备甚严,最终只是隔江对峙,而未真正开打。
然而这回,大军便在寻阳驻扎,动向不明,又是领兵十万……怕是免不了真要开战了。
孙权知此事后,心里亦是着急,一时却拿不準主意。
两路人马,十万大军……毕竟不是每回都能如赤壁烧魏军,或广陵退曹丕那样轻而易举。他不似孙策那样战功彪炳,每回总能信心满满地亲自领兵、出征得胜。
两国交锋,他这心里头终归是安心不下……
「十万大军又如何?司马懿虽有鬼才,可主帅曹休毕竟也不是什幺人物。」听他忧虑诉苦,何若舒坐于榻畔,安抚地抚掌轻笑,「伯言此时便在西陵,说不準他便有主意,他是你钦命的辅国将军,不妨前去商论。」
闻言,孙权却是微微蹙眉垂首,几分无奈地轻歎。「如今西有蜀汉尚不知将如何,北面曹魏又虎视眈眈……伯言一人要处理吴蜀政事,还得留意魏军,着实该是忙,倒是我害得他连回吴郡探看妻儿的时间都无。」略作愧疚地歎了一声,他将她冰凉纤手握更紧,想了想,如今却只有陆逊和朱然尚可信。朱然善战,而计策谋略上自还是陆逊更胜一筹,那小他不过一载的大都督性情温谦清淡,说起话来却是字字锐利,能言善辩不输当年以言为名的鲁肃。
为了拉拢世族陆氏,他让孙玉嫁给了陆逊,却又害得他俩年年分隔两地,连要个孩子绵延后嗣都这般艰难……不免还是惭愧。
「伯言是陆氏族长,当初为陆家仕于孙家,而今又能得你这般深信,想来能以己之力,征伐沙场立功,定也是他所愿。」思及好友少数提及弟弟陆瑁时,陆逊颜上浅薄黯然的无奈、和得孙权私刻印鑒以无后忧来处理国事时的傲然欣喜,她顿了一会儿,浅淡地勾脣轻笑起。
陆逊自夷陵一战后,确实经常是忙得不可开交,大多时候她也见不太上他了,至多只能书信问候往来……她知晓,昔日温儒乖巧的白衣书生,终是掩不去当初立誓为孙家效命时的锋芒光彩──那样的一个人,兴许确实便是合适生于战场的。
虽然她还真曾以为他会是个文官,如同那个小了他几岁的叔叔陆绩一般。
他身边已无能亲近的亲人,陆绩已去,陆瑁又还不愿见他……对于这乱世中难得能有的好友,她心里终究是挂心。
「是幺?」得她这番告慰,纵然不知全话真假,孙权心里却是随之稍安了几分,又将她另一只手也捉过来握着捂热。微微瞇起眼,他随她这话,却彷彿还能预见不久后,陆逊再行奇计大败曹休时的模样……
于是他信了。
隔日,他便快马西行欲往西陵,然还未见到陆逊,鄱阳太守周鲂却先将他找了去。
「鄱阳为前头第一战线,卿此番秘密相访,可是有了计策?」
于江畔一处小小驿馆与太守周鲂对坐,孙权眉梢轻扬,却见他连见着自己都要这般私密,不由得几分疑虑,「寡人正想该赶紧令卿前去寻山越部族结盟以诱敌,不知卿意如何?」
「山越之众不可尽信,臣却有一计。臣愿派人书信前往寻阳,以大王责难为由诈降,以此引曹休大军深入吴国境地,再让陆将军埋兵一举拿下!」
听见周鲂这一计,孙权不禁闻之讶然──诈降乃是险计,若有万一,头一个遭殃命殒的便会是周鲂,未想他却有如此胆识!
周鲂既愿行此计,孙权自欣喜而允,回建业后,便开始多次令使者前往鄱阳责让查问。计画行进顺利,周鲂受责备后,至城门剪髮谢罪,并私令亲信送降信前去予曹休──果不其然,曹休立刻便信了周鲂,便领十万大军率兵欲至皖城接应。
曹叡大喜,遂又命司马懿及贾逵两路大军望江陵及东关而去。
见曹休已中计,未久,孙权便亲自执鞭至皖城,会见陆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