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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周决定动手了。此前他跟着自己的老婆,在火车站扮演小贩,整整潜伏了一个礼拜,两只眼睛一直在赵奋斗身上扫老扫去。他为了行动的突然和顺利,潜伏的那七天一直蓄着大胡子,豆腐渣老婆说他像一个会上房揭瓦的飞贼,面目可憎又狰狞,吓跑了不少客人。
老周只是不动声色得笑,样子比中统的特务还专业。他刚开始相当紧张,赵奋斗跑去上厕所,他都要跟过去瞧个究竟,为的是考察这个开黑车的小子,心肠是否歹毒,手段是否狠辣。赵小子长得浓眉大眼,说起来话来声如洪钟,走起路来虎虎生风,两只大手跟个老虎钳似的,似乎一下就能扭断老周的细脖子。可老周在厕所里观察了一会,发现这小子撒尿时,绵延流长,临了虎躯抖三抖,俨然素如常人,不像一个要钱不要命的狠角儿。他还故意用肩膀蹭了下排水结束的赵奋斗,赵奋斗立刻就一脸轻柔,很有礼貌的说,对不起,没有撞到您吧?
听听,这像是混江湖的人说出来的话吗?老周觉得赵奋斗不像是开黑车的,倒像是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甚至私下里还替这个小伙子惋惜,觉得让一个举止如此得体,说话如此有家教的小伙子开黑车,实在是屈才了。按他自己的话说,看人不能光看上面,有时候也要看看下面。当他看见赵奋斗和火车站的丐帮弟子打得火热的时候,心里更坚定了这个想法,
圣诞节那一天,他透过漫天飞舞的大雪,依稀看见这个小伙子,站在马路中央,把一个穿着蓝色羽绒服的女孩子抱在怀里。看样子抱得很紧,好像一刻也不舍得分开。女孩却一下子挣脱了出来,小伙子好像说了些什么,然后跪倒在地。那会车水马龙,喇叭声和着呼啸的风声,淹没了一切嘈杂,老周没有听清赵奋斗说的话,却觉得这个小伙看起来十分可怜。
可怜归可怜,老周饭还是要吃的,工作还是要做的,黑车还是要钩的。他在行动之前准备了两个方案,后来经过一番谨慎严密的推敲,主动放弃了一个,又把另外一个前前后后得演练了三四遍,最后照着镜子,把蓄了一个星期的胡子刮得一干二净,问自己老婆:“怎么样,像不像一个有身份的人?”他的老婆看了老周二十几年,早就已经熟视无睹,只看了一眼,说:“像!你要干什么去?”
老周神秘得笑了一下,看起来相当骚包,说自己要去和旧情人约会。他老婆听了耻笑连连,说老周长得贼眉鼠眼,又是下岗工人,要貌没貌,要钱没钱。几年前还成,现在上了床就成了植物人,怎么摆弄都跟个霜打的茄子似的,不到三分钟就挂了白旗,“鬼才信有女人看上你,除非她和我一样,都成了睁眼瞎。”
没了胡子的老周也没了脾气,被自己的老婆损得老脸通红,连句狠话都没有,气短的走出了家门,心想,等老子这买卖做得顺手,有了下线,天天拿钱照你个狗眼看人的疯婆子,让你知道自己有多老多丑,再一脚踹了,换个新的。
他意淫得悠哉爽哉,转眼到了火车站,一抬头就看见黑车司机赵奋斗。那会是傍晚,天快黑了,赵奋斗这天生意还不错,心里一个劲得惦记着要死要活的小榕,就想早早收工陪她。他都想好了,回去的时候带一份夫妻肺片,再买上两瓶啤酒,亲自下厨做一顿丰盛的大餐,好好劝劝小榕。
正在想晚上做什么菜好,就见一个形容猥琐的壮年男人过来要搭车:“小伙子,去南川多少钱?”南川是云州下面的一个县城,离市区有五十公里路,但是马路常年超载失修,被糟蹋得坑坑洼洼,不太好走,一般要差不多一个小时的车程。给200块钱,出租车都不愿意过去,可赵奋斗不一样,要是搁在平常,给他150块,这个黑车司机肯定美滋滋的,一路大唱赞歌,把人舒舒服服送到目的地。
这次赵奋斗却想都没想,大手一摆,说不去。老周楞了下,说150块,去不去?赵奋斗好像没听见,往车里一坐,把车门关得震天响。老周顿时就有点泄气,觉得自己也和家里的疯婆子一样,是个睁眼瞎,前几天怎么就鬼使神差得觉得这小伙子有礼貌呢。天下的乌鸦到哪里都是一样黑,他气得一咬牙,心想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舍不得老婆抓不住流氓,用力拍着车窗,大声喊:“200块。不去?250块,去不去?”
赵奋斗立刻就心动了,脸笑得跟朵花似的,利索得摇下车窗,声音甜得让老周后背一冷:“两百五多不吉利,我吃点亏,240块,你上来吧。”老周大喜,心想大鱼上钩了,他坐到了后座,悄悄发了条短信,然后就开始打量司机的后脑勺,边打量边想,都说鸟为食亡,人为财死,还真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