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妇女摇摇头,好像看出什么端倪,有些不相信地说,我看不光是性格不和吧?
憨胖子他爸神情暗然地说,就是性格不和。
中年妇女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断,她认真地说,离婚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你们再回去好好想想,想好了再来吧。
憨胖子他妈和他爸犹豫了一下,还是站了起来。
外面,雨还没停,似乎下得愈发地起劲儿。也许是不想再被雨淋个够戗,憨胖子他爸走到门口儿后停住脚步,但憨胖子他妈没停,她好像想都没想地就走进雨中。
你疯啦?你疯啦?憨胖子他爸在后面大声地喊着。
几天后,当民政局的那个中年妇女,正在办公室里滔滔不绝地向一个同事讲述,自己是如何地让一对行将陌路的夫妻放弃离婚的故事时,那对夫妻却又出现在他们面前。那对夫妻当然就是憨胖子他妈和他爸。看到他们后,中年妇女一愣,显然,她有些意外。
中年妇女满脸疑惑地问,你们……怎么又来了?
离婚。憨胖子他妈只说了两个字。
中年妇女点点头,还是重复着上次的问题说,你们到底为啥要离婚?
憨胖子他妈的回答跟上次一样,性格不和。
中年妇女听后皱起眉说,你们能不能多去做些对社会和国家有意义的事儿?哪个单位的?
我们做什么没意义的事儿了?憨胖子他也妈不甘示弱地说,我们是来离婚的,怎么了?
你吵吵什么?中年妇女斥责道。
我没吵吵什么!憨胖子他妈反驳说。
你再说你没吵吵什么?
我吵吵什么了?我只是说我们是来离婚的。
你以为离婚是小事儿吗?
我没说离婚是小事儿。
你,你,你这个同志……
中年妇女被憨胖子他妈气得好像要晕过去,幸好被她的同事扶住,又是按又是掐地弄了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
憨胖子他妈和他爸见出了事儿,就没再提离婚的事儿。后来看到中年妇女醒过来,他们才离开。出了门后,两人一个往左一个往右,各走个的。
憨胖子他妈和他爸为什么要离婚呢?像很多我不懂的问题一样,这个问题在我六岁那年也曾经想过几次。听邻居们议论说,在憨胖子他爸蹲监狱的那三年里,憨胖子他妈跟一个男人好上了,等到憨胖子他爸出狱后,憨胖子他妈就跟那个男人断了,尽管如此,还是被憨胖子他爸给知道了,结果,那个男人差点没被他打死,幸好嘴甜,说了不少好话,才得以活命。虽然那时候憨胖子他妈承认了自己跟那个男人交往过,但她死活也不承认跟对方有男女关系,不管憨胖子他爸怎么打她。
发生那些事情的时候,我还没有出生,可是,直到我六岁的时候,那些关于憨胖子他妈的传闻还不绝于耳,这就让那时候的我怎么也弄不明白了,难道大人们都跟我们小孩儿一样,也喜欢刨根问底,什么事情都要弄个清楚不可?
其实,谁都能看清楚,憨胖子他妈和他爸的婚姻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只是,他们还想看到最后的答案。
讲到憨胖子他妈和他爸要离婚的事儿,就不能不提到那个穿大喇叭裤的男人。因为很多人都这样认为,他们之所以要离婚,就是因为这个男人的介入。
穿大喇叭裤的男人我并不认识,但我们却有过一次接触。那是一段时间以前的事儿了,好像是那年的春天吧,当时我正在落花街上玩儿,突然被一个人叫住。
喂,小孩儿!
我一回头,就看到了穿大喇叭裤的男人。
穿大喇叭裤的男人当时烫着一头很长的卷发,穿得跟后来看到的差不多,要不是他的声音,我还真以为他是一个女人呢。
有什么事儿吗?我皱起眉,有些警惕地看着他。
你能帮我一个忙吗?穿大喇叭裤的男人从兜里掏出几块糖说,如果你帮我做了,我就把这个糖送给你。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不。
我不是坏人。说着,穿大喇叭裤的男人从兜里又拿出一样东西说,我只是想让你帮我把这个送给一个人。
我看到穿大喇叭裤的男人手里拿着的是一条红色的纱巾,很红。
我问,送给谁?
穿大喇叭裤的男人用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女人说,就是她。
我看到了那个女人,她正在那里不知为什么徘徊。
我还是有些犹豫。
穿大喇叭裤的男人把几块糖塞到我的手里说,帮叔叔个忙吧,这个给你了。
我想了想,说,那……好吧。但是糖我不要。
不要?
不要。
那好,那好吧。穿大喇叭裤的男人只好把糖拿了回去。
我按穿大喇叭裤的男人说的,把那条红纱巾送到了那个女人的手里。
女人接过纱巾后,很是惊讶地问我说,好漂亮的纱巾!这是谁的?
我回头用手指了指不远处那个穿大喇叭裤的男人说,是他的。
女人看到那个穿大喇叭裤的男人后,表情很奇怪,我没看懂。
不用我说,你们一定也猜到了这个女人是谁,她就是马琴——憨胖子他妈。
直到现在,我还在想,会不会是由于我的这次无意间的帮助,才使憨胖子他妈和他爸最终走上离婚的道路?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不知该说什么好。
如果从现在这个时代的角度来看,离婚应该算是一件很平常的事儿了。但是,在那个年代,在那个年代的落花街上,这无论如何都会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新闻,这无论如何都会让人充满好奇和疑问。
憨胖子他妈和他爸要离婚的事儿,在落花街上早已经不是什么新闻,沸沸扬扬地已经传了很久,然而,当人们看到他们真的走进民政局,准备离婚的时候,我看到那些人却突然沉默下来。
我猜不出那些人为什么沉默。
两次去民政局都没有离成婚,这使人们的沉默在很短的时间里就转化为躁动,有的人不屑,有的人慨叹,有的人唏嘘……而我的感觉是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