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客气是什么?我看,就是客气。高主任说。
说话间,床上躺着的那个中年女人又是一阵咳嗽,很强烈,强烈得甚至把他们的谈话都打断。马上,屋里所有的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到她的身上。
等到咳嗽声停止后,高主任转过头说,没事儿,我老婆,躺了好些年了。
高主任说完后,我看到父亲和母亲表情有些愕然的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后来,我们走了。一出门,我就看到远处有一个人躲在街口儿处向我们这边张望,我一下子就认出来,那不是憨胖子吗,他怎么会在这里呢?
路上,我问母亲,我们来干什么来了。母亲什么也没说。我又问父亲。父亲也没说。我感到奇怪,想不出个理由。
我终于猜到了告密者可能是谁——他就是憨胖子!虽然我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肯定就是憨胖子,但我判断,我们往高主任家门口儿拉屎的那天晚上,正是他像幽灵一样始终跟在我们身后,这样一来,我们所做的一切,当然就都被他看到了。随后,憨胖子就告诉了高主任。
当我越想越觉得那个告密者就是憨胖子的时候,我决定去找他说个清楚。
憨胖子他家其实离我家不远,拐过几个胡同后就到了。这是我第二次来到他家。进去的时候我很谨慎,因为我知道憨胖子他爸喝了酒后很凶,上一次就是因为不小心才被他提溜进去的,我可不想这次再发生同样的事情。
憨胖子他家的门大敞四开的,我从门口儿一直走到屋里,却没看到一个人。说实话,憨胖子家可没有我家好,不光是屋里的东西破破烂烂,最重要的是,黑黢黢的屋里又乱又脏,而且还有一股怪味儿。这会儿,正当我纳闷儿他家怎么没人时,一阵呼呼的鼾声突然传入我的耳朵,像打雷一样响,真是吓了我一跳。我扭头望去,才发现门后面的地上衣冠不整地躺着一个人,仔细一看,是憨胖子他爸。猛然看到这个人时,我还真有些害怕。随后,我又闻到一股酒味儿。于是,顾不得多想什么,我忙转身往外跑。但还没等我跑出大门,迎面便跟一个人撞了个满怀,抬头一看,正是憨胖子。
我站在那里喘了半天气后才说,你怎么那么不要脸?
憨胖子一脸惊喜又惊讶地望着我,好像根本就没有听到我说的话。
我又重复了一遍。
憨胖子的表情开始有些疑虑,也许是结巴的原因,他只是不停地说着,我……我……我……
你别老说我我我的。我打断了憨胖子的话说,我问你,你凭什么把我们往高主任家门口儿拉屎的事儿告诉给高主任?
我……我……没有。憨胖子说。
你说没有,我看就是你!我说。
我……我……我真的……没有!憨胖子急得不行。
你还说没有,那我再问你,那天晚上,是不是你跟在我们身后?我的声音很大。
我……我……我……憨胖子支吾着。
你说啊,你说啊!你说不出来了吧?我告诉你吧,我永远也不想跟你在一起玩儿的!我的声音更大。
我们正说话的时候,屋里突然传来憨胖子他爸吓人的喊声,胖子!胖子!你听没听到我跟你说话?
哎。憨胖子赶忙答应了一声,但没动。之后,他像想起什么似的,小心翼翼地从兜里拿出叠得整整齐齐的一张纸,然后把它展开给我看。
我一看,那不是我画的画儿吗,怎么会跑到他那里?想着,我上前一步,伸手就去夺画儿。憨胖子下意识地往后躲了一下,这一躲可不要紧,只听次拉的一声响,那幅画儿被撕成两半。
其实那是我一幅没有画好的画儿,早被我扔了好久,不知到憨胖子是怎么找到的。但看到我的画儿被撕坏了,我还是说,你赔我画儿,你赔我画儿!
憨胖子有些不知所措,他越是着急就越结巴,我我我地说了半天,才说出一个对不起。
这时,屋里又传出憨胖子他爸吓人的喊声,胖子!胖子!胖子!……
我余气未消地说,哼,你跟你爸一样令人讨厌!
说完,我就跑了。
那时,我想,我走后,憨胖子要么像个傻子一样地站在那里发呆,要么被他爸打一顿。
我怎么也不会想到,令我更加生气的事情还在后头呢。那天我找了憨胖子以后,他居然去找高主任了,他找高主任的原因竟是让高主任给他证明他没有告密。我当时气坏了,因为这样的话,往高主任家门口儿拉屎的事儿可就一清二楚了。事实可不真就这么回事儿了吗,高主任从憨胖子的口中得到了他所要得到的一切答案。
还好的是,高主任竟然没有再追究下去,他只是告诉我父亲说,这事儿就这么着了,以后的事儿你看着办吧。父亲还能说什么呢,除了道歉之外,他只有用忘我的工作去回报那个高主任了。
哥哥知道真相后可不干了,他不顾母亲的阻拦,冲出门就找憨胖子算帐去了。母亲在后面喊了半天,也没把哥哥喊回来,忙转身招呼我去追回他。我追上哥哥的时候,他已经把憨胖子打倒在地上。
也许是被哥哥打疼了的关系,憨胖子的脸上没有了以往那烦人的笑容。虽然憨胖子和我哥哥差不多大,但打起架来却绝对不是我哥哥的对手。这个早在我意料之中。
看到我的那一刻,憨胖子好像是看到了希望。但我知道,那个时候,憨胖子的那个希望是多么的没有价值,就如我的希望是那么的渺茫一样。
一场莫名其妙的大雨噼里啪啦地差不多下了整整一个上午,临近中午的时候,才恋恋不舍地停了下来。我清楚地记得,这是那个炎热夏天里惟一的一场大雨。那天落花街上的水足有半尺多深,简直可以撑船了。
对于憨胖子一家,这绝对不是一个好日子的开始。因为那天早晨,憨胖子他妈和他爸冒着瓢泼大雨去离婚了。据说当时他们的表情凝重,浑身上下湿漉漉的,进了民政局后,相互间就没有再说过一句话,好像别着什么劲儿似的。
接待憨胖子他妈和他爸的是一个看着还算面善的中年妇女,中年妇女对他们要离婚的事儿,是持谨慎的不支持态度,这从他们说出要离婚的那一刻起就表露无疑。
中年妇女先是不解地问憨胖子他妈和他爸说,你们为啥要离婚呢?
憨胖子他妈说,我们性格不和。
中年妇女又问,你们的性格怎么不和了?说说看。
憨胖子他妈说,我们总打仗。
中年妇女看了一眼憨胖子他妈,表情严肃地说,我问的是他,不是你。
憨胖子他爸脸色发青,支吾着说,我们……我们就是性格不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