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斯科的语气里饱含威压,他的事务官推门而入,听到他的话声匆匆将茶水置于几上,便落荒而逃了。莫斯科看着他的背影,犹如看着自己国家的军队一败涂地的惨状,目光又凌冽三分。列宁格勒却像之前无数次一般没有正面回答,自顾自地说:“说到芬兰,本来没必要和他们闹成敌人。39年的冬季战争【注1】是我们在无理取闹、恃强凌弱,结果损失惨重不谈,还把芬兰推到了德国人怀里……有时候,我真分不清是苏维埃祖国一诞生就被敌人包围,还是苏维埃祖国一个一个、把包围自己的变成了敌人!”
“别说了!彼得。还是那句话,是人都会犯错,但因此不爱它就是你的错了。”
列宁格勒扯动唇角,挤出一个苦涩的微笑:
“……不要告诉我,您有多敬仰、爱戴、发自内心地认同最高苏维埃。”
他居然用了“您”!莫斯科也微笑起来,想也不想地回道:“犹如你以前有多敬仰、爱戴、认同彼得大帝以来的沙皇们。”
“那就对了。谁令我失去家人,我就谴责他们,不管是谁。”
一片静寂中,列宁格勒抱着胳膊站直。他无言地望着窗外,市集上人们的喧闹声犹在耳际,夏日晴空特有的明朗气息却已被战争的阴霾一扫而尽。
“我怕,我们会没有明天。所以,莫斯科同志,我是来向您告别的。我不想和姐姐一样,连一个面见不到就断了音信,陷进敌人的汪洋大海,不知多久才能重逢。”
列宁格勒垂头,卷发顺着耳廓滑落。
“我有很多话,想要向您诉说……”
“等等。”莫斯科抬手。“我暂时不想听。我有一堆紧急报告要处理,晚上还要参加青年军官的战情研讨会,要紧的话等明天再说。”
“……明天么。”
“出办公室左转,找我的事务官,他会给你安排好食宿的。恕不奉陪了。”
莫斯科又是很晚才归宅。战情讨论会在一片没有结果的嘈杂中结束,有几个才从军官学校毕业不多时的尉官为了防御中部的战术分歧差点大打出手,一位叔父在内务委员会【注2】供职的少校把伏特加及时塞到他们手中,才避免一场不光彩的斗殴。这些毛头小子,吵起架来精神十足,若把他们现在就空投到前线,只怕会两眼一抹黑,没等思考出战术就被全军包围了。那瓶高度数且劣质的伏特加一开盖,就喷出了刺鼻的气味。他喝了两口只觉异常恶心,扶着椅背胃里翻江倒海的时刻,碰上一个看上去文质彬彬的青年来搭话。
他介绍自己原来在军政学院就读,战争一爆发就应征入伍,正在《战旗报》工作。他说他刚从已沦陷的斯摩棱斯克前线不远处撤回,路上构思了一首诗歌,写给友人的,目前还是一纸草稿。他眼神闪烁,表露着不知别人会如何评价的忐忑心情,说正举棋不定,意外在青年军官的小聚会上发现莫斯科大人,想冒昧请他看看。莫斯科也就顺水推舟,让他把草稿当场复写给自己,说过两天不太忙了再给他答复,心里想着无非是煽动爱国热情、激励军队和人民的应景之作,年轻人的热血永远不嫌多,可惜流淌着再沸腾的血液的身躯,一中弹照样会急速冷却;而这些热血正成千上万地抛洒在战场上,无力挽回红军不断往东退去的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