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龙回到市区已经有一段时日了,这天他刚刚坐下,还没有来得及做饭,黄若伟就站在了院门前,他的样子看上去很焦急,脸上的汗一滴一滴地落下来,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艰苦而又紧张的长途跋涉。
他先是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汗,谨慎地用警惕的目光扫视了一下周围,见没有可疑的人,这才推开虚掩的门,一闪身便进了屋。
听到响声,华龙便见一个人影站到自己的面前,定眼一看,见是黄若伟,他揣测不出黄若伟为什么突然而至,刚刚他们还在一起呢,难道……
黄若伟进得屋来,先是走到水缸前,随手舀了一碗水,咕咚咕咚地灌进肚子,望着华龙迷惑不解的神情,不待他问,便急切地说道:“刚接到上级的指示,据得到的消息,有几辆很特殊的汽车,经常在日本人设在平房的‘关东军给水防疫设备厂’、各个周边城镇驶出驶进,有时还戒备森严地穿梭于前线之中,重要的是其中有两辆很特别的车辆,更是频繁地来往于火车站、日本在东北最高司令部之间,这是很值得我们注意的。上级指示,一定要弄清这些车辆在运送些什么和探明那座工厂的情况。你知道,我今晚就要出发到山里去,因此,这个任务就落到了你的肩上,怎么样,有信心完成吗?”
华龙认真地听完黄若伟的话,沉思了一会儿,问道:“车上装的什么,有多少敌人押车,行车的路线,还有准确的时间,这些都很清楚吗?”
黄若伟摇摇头。“唯一能知道的是那条土道是车辆通过的唯一路线。”黄若伟的脸色凝重,话也很简练,看得出他是个务实、不多说一句废话的人。“组织所能提供的只有一个帮助,当然,这也是你最需要的帮助。老五屯的张震天是老游击队长,为了保存革命力量,他装扮成贫困的打鱼人,现在他手下有六七十号人,这是一些勇敢的战士,我想你这个经过大场面的人一定会如虎添翼,大有用武之地了。具体情况,你们多研究。”
屋里出现了短暂的沉寂。两人可以听到对方急促的呼吸声。
华龙的头脑快速地运转着,他知道这次行动关系重大,对于在什么地点阻击敌人,有多少取胜的把握这些问题,到现在为止他还一无所知,值得庆幸的是,组织为他启用那些宝贵的力量。思忖了片刻,就像整个战局都已掌握在手中,于是他果断地回答:“虽然有很多困难,但是我们一定会想法设法截住车辆,看看他们到底在运送些什么。你放心,我们一定全力以赴,你就等着听胜利的消息吧。”
“我很想知道你怎样开始,当然,现在说这些还为时过早。”从黄若伟的面容上可以看出,他很关心这次行动。“
华龙很理解黄若伟此时的心情。“情况要求我们必须打破常规,否则我们就会失去机会,至于怎么办会有办法的,但是你的决定我会服从。”
面对信心十足的华龙让黄若伟看到了他稳重后面的坚决,以往的经历证明这是一个值得信任和托付的同志,他的神情很快就放松下来,但他还是叮咛道:“这件事关系重大,多同张震天同志商量,计划要周密,不要出现一丝一毫的漏洞。”
华龙明白黄若伟的心情,真诚地说:“谢谢你的关心,我不会鲁莽行事的,你还有什么吩咐吗?”
黄若伟猜出了华龙的用意,想了想说:“容慧现在正在老五屯看望她的父母和家人,我过一段时间才能回来,请你照顾一下她。”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这句话真是妙到了极点。”华龙微笑着拍着黄若伟的肩膀,宛如一对亲密无间的兄弟。“你放心吧,等你回来,容慧少一根毫毛你拿我试问,未来的嫂夫人嘛。若伟,这种时候还能想到她,可见你们的爱有多深,你这是革命爱情两不误哇。”
黄若伟红着脸,见该说的也说了,该交待的也交待了,于是,告辞似的说:“那么,我走了,祝你成功。”
“也祝你一帆风顺。”两人亲切地握了握手,黄若伟扭头便往外走去。
望着黄若伟离去的背影,华龙感慨万分,他知道,他们在做一件关系着中国命运的事情,在这条路上行进的路途中,充满了危险,甚至一不小心,就会把命搭上,他们每天都在刀尖上、子弹头上过日子。就他自己而言,要想在极短的时间内组织起一支力量,去对抗有着良好的训练,精良武器的凶恶敌人,确实非常困难。但是,决不能因为困难,就让敌人在中国的大地上肆意横行,必须破釜沉舟,掌握时机,出其不意地给敌人以迎头痛击。华龙感到情况的重要性,也正因为情况的严重性和迫切感,触动了他最敏感的神经。
在日本侵略者侵占哈尔滨的第五个年头,四个鬼子保护着两个日本技术员到平房一带选择地形,在返回驻地的时候,突然遭到了中国人的袭击,虽然他们进行了顽强的抵抗,最终还是全部都见了阎王。事后,日本人一直没有放弃对这一严重事件的追查,但是,这些人犹如来无影、去无踪的神兵天将,看不到、摸不着,时常还要付出惨重的代价。而这支让鬼子闻风丧胆的队伍,正是夏女的父亲曾经领导过的抗日小分队。“‘仲马城”的“胜利大逃亡”之后,首先和组织取得了联系,而后找了一份工作做掩护,接着又发动了让恶魔石井也头痛的工人大罢工,在这期间,他一直没有腾出时间去看望父亲生前的旧友,现在在老五屯的张震天。或许是天随人愿,一次,华龙到乡下去执行任务,在回来的途中,江边的一个打鱼人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坐在岸边一直等了两个多小时,才看到打鱼人上得岸来,没想到这个人就是张震天。
通过一夜的促膝交谈,华龙知道了村子里的大致情况。原来,由于日本鬼子的疯狂报复和抗日的需要,他们当中大部分人参加了杨靖宇的队伍,有的家里实在离不开就隐蔽下来,一有紧急情况,极短时间内就可以召集在一起。这几年的发展,又有一批人加入到这个严密的组织里,可想而知,这支召之即来,来之能战的神兵天将,一旦汇集起来,其威慑将会何等的惊人。正是由于组织上把这支队伍交给了华龙,才使得他有了取胜的把握。
单身汉出门是没有什么可牵挂的,何况像华龙这样的革命者以四海为家的人,更是一无所有。他走到门口,先是把头探出去,朝四处看了看,见没有人,便反身关上门,移开水缸,拿起做饭用的菜刀,往下挖去,快到两尺深的时候,一块油布露了出来,用手把油布包拿出来,又三下五除二地把残土弄回原处,重新把水缸移回原处,然后,飞快地打开油布包,立时,一把崭新的二十响净面匣子枪呈现在面前。华龙把枪拿在手里,熟练地把枪拆开,擦去上面的润滑油,瞬眼工夫,枪又恢复了原样,打开保险,扳扳枪机,见一切完好,最后才把子弹夹推进去,把枪往后腰上一插,披上一件外衣,走出了房门。
外面,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道路上没有一个人走动,就连附近民宅里也见不到一丝的光亮,死一样的寂静,就像世界上没有了生灵,没有了光明一样。偏脸子离松花江只有不到一千米的距离,何况华龙又住在贫民区的边缘,不到十分钟,就走到了江边。
一条湍急的水流出现在面前,滔滔的江水汹涌澎湃,浪花咆哮着拍打着岸石,发出震天动地的声音。华龙迅速地走到上江的一处灌木丛里,蹲下身仔细聆听了一会儿,见没有动静,这才踏着杂草朝江边急奔而去。
来到水边,华龙辨认了一下,顾不得脱鞋,用双手扒开草丛,模糊中,一只小船出现在面前,解开缆绳,往水里推了两三步,跨上船,安好奖,便向上游划去。
江面上水深流急,小船像一片树叶,在惊涛骇浪里,一会儿被抛起在空中,一会儿被压入浪谷之中。华龙的衣服全被打湿了,船舱里也进了不少的水,他腾不出手往外掏水,只有用力地划动着双桨,所幸有惊无险,经过两个小时的搏斗,终于把船划到了靠近老五屯的江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