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震声一声没吭,不情愿地站起身,并把榔头和钢钎递给华震涛,说道:“震涛,你一定要把最后这两笔凿出气势来,不许给华夏子孙丢脸啊。”
“嗯。”华震涛一边答应着,一边从华震涛手里接过榔头和钢钎。
华江亭心里暗笑,还故意说给华震声听:“你放心,等你回来,震涛早就把华字最后两笔凿完了,我还会把八个大字全涂上金色呢。”
华震声没有再说什么,慢腾腾地向村子走去。
华震声回到家,催着妈妈赶紧做好饭,拿了一个瓷罐装上了一些稀粥,又包起几个玉米面团子,匆忙向石料场走去。当他刚走离家门不远,透过低矮的秫秸和树枝围墙,一眼就看到保长和几个日本兵正在用枪逼着父亲和弟弟呢,他的脑袋不禁“嗡”的一下,赶紧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躲了起来。
一个日本小队长模样的士兵在质问华江亭:“这石板上的字是你写的,也是和这小子刻的?”
华江亭连正眼也不瞧日本兵一下,对着保长冷冷地说:“你真是日本人养的狗,狗日的我和你拼了。”华江亭嘴里怒骂着,却冲到日本小队长面前,把刺刀拨到一旁抱住就打,一个残疾的人怎能抗得住身强力壮的日本兵,再加上那几个凶残的士兵很快就被打到在地。就是这样,华江亭还是一手拽住日军小队长,一手抓住其中一个士兵的腿,冲着华震涛大喊:“震涛,快跑!”
被吓呆了的华震涛听到华江亭的喊叫,这才反应过来,临跑前还望了一眼华江亭和在日本兵进石料场之前推倒的那块刚刚刻完“驱除日寇,还我中华”的大石板,等他跑出十几步,只听一声清脆而尖利的枪响,一颗子弹正好射中了他的后心,但见华震涛摇晃了几下,扑通一声就倒在了地上,手脚抽搐了几下就再也不动了。这还不算完,日本兵怎肯放过华江亭,几个士兵残忍地把刺刀对准倒在地上的华江亭,一下接一下地刺进他的躯体里,鲜血顿时把他穿的棉衣棉裤都染红了。
躲在隐蔽物后面的华震声把这一切看得一清二楚,他心里既悲痛又愤恨,知道冲出去只有死路一条,他用手紧紧捂住嘴,不让悲泣声发出来。
保长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华江亭和华震涛,心里也感到害怕,他扭转头,小心翼翼地对日军小队长恭敬地说:“太君,人都死了,你回去拿什么交差?”
日军小队长用拳头打了保长一拳,目中无人地说:“你是皇军大大地良民,这个你地就不用管了,你只要派上一辆马车,把这块没凿完的石板和那两个的人头送到城里就行了。”
保长听了日本小队长的话,心里不由咯噔一下,被吓出一身冷汗,但他还是回答:“是。这些就不用皇军操心了,我保证把东西送到城里。”
华震声还隐蔽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没有多大工夫,保长亲自赶着马车来了,先装上那块还没有凿完的石板,接着又把已经砍下的两颗人头扔上马车,最后丢下两具没有人头的尸体,载着几个日本兵往城里的方向赶去。
等马车走的没有了踪影,华震声才从隐蔽处走出来,他先把父亲和弟弟的尸体弄到一片坟场里再用干草盖上,又偷偷跑回家,看亲属们正围着哭泣的母亲也没有吱声,瞧准机会从菜板上拿了把菜刀就出了家门。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夜很快就降临了。在寒风中,华震声等了三个多小时,约莫保长回来已经吃过饭该睡了,在夜色的掩护吓,悄悄地跳进院子,用一片薄薄的铁片拨开门闩,轻轻地摸进了屋门,蹑手蹑脚地走到土炕前,对准保长的头狠狠地砍了几刀。看到保长咽了气,不管保长媳妇如何颤抖地缩在墙角,重新来到院子里,没费多大工夫就找到了一把铁锹和一把镐头,再不犹豫,从马厩里牵出一匹马,骑上去冲马就是一巴掌,一溜烟地消失在夜幕之中。
天气是真冷啊,寒风袭来似刀一样割在身上,华震声用力把棉衣裹了裹,一股难以抵御的寒意使得他感到一阵痉挛,似乎整个世界都将在这个寒冬里因寒冷而死亡。他的眼眉上,帽檐上都挂满了白霜,他并不在乎这些,骑在马上在坎坷不平的土路上,发疯似的催马扬鞭再次向坟场狂奔而去。
华震声很快就来到了坟场,在父亲和弟弟存放尸体的地方就近挖起墓穴来。冬季铁锹在冰冻的土地上根本不管用,又改用镐头铇,一镐下去,真的铇下一块结实的硬土块,用了不到两个小时,总算在两米长一米宽的地方见到了没被冻结实的软土层,又用了不到两个小时,一个长两米、宽一米,深一米五十的墓穴终于挖成了。他犹豫了一下,并没有把父亲和弟弟的尸体放进墓穴,想把两个人的人头夺回来,再把两个人完整的尸体安葬在墓穴里。
华震声做完了这一切,用手擦去泪水,又环视了一下四周,当他发现在这空旷的坟场里只有他一个活人时,这才意识到那是因为他失去了亲人,才使得他如此的悲伤。他下决心,要把这仇恨变成熊熊烈火,把这黑暗的社会烧个精光,但他知道,他暂时还没有这个力量。
“爸爸,弟弟,是日本人杀害了你们,我不会放过他们的,一定会为你们报仇的。”华震声哭诉着,说完,他坚定地跨上马,要去夺回被日本士兵掠走的两颗人头。
这时,天空飘起了雪花,在寒夜里雪越下越大,呼啸着把席片大的雪花从四面八方向华震声的身上袭来。如今,他成了有国不能投,有家不敢归的人,他知道一个被日本鬼子盯上的人意味着什么。他没有惧怕,骑马返回石料场,用专门用来装特大石板的麻袋,把刻完并涂上金粉的“驱逐日寇,还我中华”的石板装进去,然后牵着马,在寒夜里顶着风雪,一直向城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