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连唐一面招待入庄道贺的绿林好汉,一面暗自筹划如合同官府周旋,到了日薄西山,料想不会再有贺客来访,当下聚齐群豪,将凤凰令日前被窃一事和盘托出。
众人闻听之下,无不震惊,赵连唐环视在座群雄,沉声说道:“老夫庸碌无为,承蒙列位抬爱,忝充盟主至今,原打算借贱辰大集同道申明退意,请大伙另行推举盟主,孰料突如其来生此变故,赵某倘于此时归隐,不但辜负了诸位的信重,也愧对先父的在天之灵,只盼大伙同同心同德请回凤凰令,也好教我能下这个台阶!”
玉蜂儿听他说得至为恳切,暗想莫非真如大笨蛋说的那样,我是太过多疑了?凤凰令落到我手中并不是他使出的移祸江东之计?
一转念间:“怨不得赵老英雄要大办寿宴,原来早生退意,这样看来,盗走凤凰令的人多半便是他的对头也未可知,存心在这节骨眼上要他好看,然而此事与我又有什麽相干?这人将我牵扯在内又是什麽用意?”直感匪夷所思。
一片静默之中,就见顾伯纯霍然而起,面向赵连唐道:“盟主无需因此是过于自责,这凤凰令不论是被朝廷鹰犬盗走,抑或落入居心叵测之徒手中,只要你在这盟主位上一天,我松花半岛便一天凛遵号令,无不奉从,但凡有用得着顾某之处,即令豁出这条命去,那也是在所不惜。”
他本就中气充沛,声若洪钟,这番话又铿锵掷地,豪气干云,直震得满厅回响。
众人听了,悚然动容,一时间群相附和。赵连唐朝顾伯纯抱了抱拳,感激之情充塞胸臆,随即又向群豪团团一揖,出言相谢。
玉蜂儿见了大伙群情激奋同仇敌忾的语气神情,不自禁的贝齿打战,栗栗自危,心想本小姐倘和这件事扯上干系,岂不是要给这些杀人如麻的强盗响马剁成肉泥?忽然一念转过:“但愿大笨蛋别因凤凰令惹祸上身,以他的性情,就算分说不清遭人误解,也绝不会把我牵连出来!”想到这里,喜忧并存。
眼见得天光渐暗,风云庄赵宅内却是灯火通明,照如白昼一般,寿堂中各色贺礼琳琅满目,儿臂粗的寿烛熊熊高烧,映的满堂灿烂,恭贺祝福之声此起彼伏,一派祥和喜气。
赵连唐居中而坐,含笑答礼,一切如仪,随后寿堂前大排筵宴,群雄纷纷举杯向盟主敬酒,赵连唐又逐席回敬众人。
推杯换盏,正在热闹,忽有一名庄客匆匆闯入寿堂,附在赵连唐耳边低低道:“员外爷,大事不好啦,刚有探马飞报,大队官军离本庄已不足三十里,正急行军往咱们庄子扑来!”
赵连唐眉头一皱,凝声问道:“先不要慌,官军是从哪个方向来的?”
那庄客道:“四面八方全都如此,各条路上均有官军出现,十几匹探马几乎同时回庄告急。”
赵连唐咳嗽了一声,朝群豪拱拱手道:“庄子上有点小事,老夫出去瞧瞧,大伙猜拳睹酒不要拘束,等我回来先便自罚三杯,以谢失陪之罪。”说完朝玉蜂儿一招手,当先而出。
玉蜂儿心知有事,连忙跟了出来,但见赵诚、方宽、曲英等人都守在外面等候,人人神色焦灼,询问之下,赵连唐简要一说,玉蜂儿暗暗吃惊,脑中念头飞速转动。
只听赵连唐对赵诚道:“你替为父去招呼众家宾朋,不能冷落了客人。”转向方宽问道:“官军打得是什麽旗号?大约有多少人马?何以来势如此之快?”
方宽回道:“来敌没打旗号,人数决不会少于三万,依弟子所见,似乎并非仓促之间调动集结,或许早在隐蔽处伏兵伺机而动,如今一声令下便全速朝本庄进发,只是咱们事先有所疏忽罢了。”
赵连唐轻轻哼了一声,目光如电,在扬威脸上一掠而过,风云庄周边警戒事物向来都是由扬威主持,官军这般兴师动众而来,事先竟未得到丝毫消息,直至兵临庄外,这才警讯频传,扬威实是难辞其咎,当下低头不语,羞愧难当。
曲英忙接口道:“师傅,要不要这就知会各路贺客,好教大伙做到心里有数。”
赵连唐略一思忖,未及答话,却见赵勇大步奔来,说道:“爹,庄外有人求见。”
赵连唐点了点头,微微冷笑,心想果然不出所料,大军未至,说客先行,倒真是先礼后兵啊,问道:“来者何人?”
赵勇愤然道:“那厮单人独骑而来,不肯报上字号,言语倒还客气。”说着捧上一只拜匣。
赵连唐伸手接过,正要打开,玉蜂儿忙提醒道:“老人家小心啦,来人姓名都不通报,图谋不轨也未可知,须防他们使甚诡诈伎俩。”
赵连唐含笑道:“庄子快被他们合围,再若使什麽奸计就未免太过下作了吧?”说话间已打开了拜匣,一瞥之下,但见烫金拜帖上银钩铁划书就一行狂草,写道:“末学凤箫吟恭贺赵老英雄千秋之喜!”
赵连唐看罢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他是颇通文墨之人,但觉这十五个字笔意雄奇,大有不可一世之慨。赵勇气恼庄外来人不肯通名,于是凑近观看,一时竟没看懂,急道:“他奶奶的,怪字难认,到底是谁呀?”
赵连唐不去理他,朝方宽一挥手道:“请他进来,需当以礼相待,引他到我书房中去。”又向曲英道:“你去将实情告知众宾客,要大伙稍安勿躁。”这才转过头对赵勇道:“你负责召集庄丁,多备强弓硬弩以便拒敌。”目光最后落到玉蜂儿脸上,含笑道:“相烦姑娘随老夫前去会客。”
玉蜂儿迟疑道:“侄女此时出面恐怕多有不便吧。”赵连唐道:“自然不是当面锣对面鼓的相见了。”说完转身先行。
玉蜂儿心如明镜,暗忖:“赵老爷子这绿林盟主果然不是吃闲饭的,担心本小姐猜疑他和姓凤的订什麽城下之盟,对我们三人不利,故此邀我同去。”
她心头盘算,已跟随赵连唐走进书房当中,四下一瞧,只见玉轴牙签,书籍满壁,收拾的窗明几净,井井有条,就可惜这书房乃是三间贯通,并无小室。
玉蜂儿的眼光停在东侧的高大书橱上,笑道:“这里面足可容身,关起门来他便瞧我不见了。”
赵连唐沉吟道:“据传这位明湖居士内外两家功夫俱臻绝顶,姑娘栖身于此,想是很难逃过他的耳目。”
玉蜂儿笑道:“老人家放心,侄女别的本事不值一提,唯独闭气之术倒灵光得很,决不至被人窥破行藏。”
赵连唐哦了一声,走到西首墙壁之前,将墙上的一幅松鹤延年图徐徐卷了起来,玉蜂儿眼睛一亮,原来此处设有一道暗门。
赵连唐微笑道:“老夫原想让你扮作书僮侍立在旁,然而商谈要事之时家仆在侧却又有违常理,听姑娘这麽说,真是再好也没有了,夹壁墙中自也难免气闷,但比之书橱总还宽敞一些,不过终究是要委屈姑娘了!”一边说,一边拉开暗门,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玉蜂儿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