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一.开始
凝烟山巅,一棵长青翠绿的柳树悠然伫立,净白的柳絮一如往昔不分时节的飘扬,乘着山间寒凉的空气,落在穿透薄雾而来的稀薄阳光里,落在幽深却极为宽广的谷地,落在沾着水气而湿漉漉的山崖边上。
柳絮随风远,迎风摇曳的柳枝交杂成一层又一层帘幕,绿影芊芊,遮挡了本就微弱的阳光,而阴影笼罩的柳枝后方,被人随意的布置了一个软榻,并未罩起纱幔珠帘,任由柳枝垂下,显然将软榻放在这里的人并不是很在意枝微末节,只是在柳枝环绕之下腾个能休憩休憩的空间罢了。
软榻上,一个姿态懒散的女子正懒洋洋的睡着。
头枕一边扶手,三千青丝自脑后散下,铺盖在软榻边缘,甚至有一部分直接落在地上。白衣胜雪,袖襬、袍襬与它的主人一个性子似的散散漫漫,领口随意和着,榻上、扶手、地上,都有白衣衬着缕缕髮丝的影子。
女子浑不在意的,依旧睡着。
风一阵一阵的轻轻吹送,穿过柳枝,带来一簇柳絮,落在她颊边,同时唤醒了沉睡的人。她睫毛颤了颤,犹豫着今天到底要不要这幺早起身,一番挣扎,终是睁开了眼。
映入眼帘净是熟悉的一片浅青与掺杂的柳絮,几个呼吸后,她缓缓坐起,轻飘飘的样子,好像没用力似的,整个人散发出一股慵懒的气息。
她张大嘴打了个大呵欠,不见一点寻常女儿家的矜持,微微抬头看了眼天空,脑子转了几转,心底暗暗叹息,又不小心睡着了。
本来这几天打算来研究研究近几年星象转得如何,没想到生理时钟太準时,每次躺在榻上到了一个时间就睡了,还来不及午夜看星象呢。
她在心里检讨一番,随即放了自己一马,蹦跶几下,脚下轻点,鬼魅般轻灵的身影已经进了柳树旁的一幢木造小屋。就说这人老了,不能对自己太过苛刻,也就看个星象嘛,晚几天没什幺影响的。
她进屋后换上另一套衣服,与原先那身白袍差异甚大,是一袭素黑短襬合身劲装,袖口俐落的束起,裙襬足够她跨步奔跑亦不致勾着了枝叶,朴素的腰带上扣着银白色的腰扣,在清晨的微光下闪动清光。全身上下没有多余的布料、不戴累赘的配饰,在山里上上下下跑跳起来,她更喜欢如此打扮。
人们不曾好好的了解过凝烟山,所以并不知晓凝烟山实际的情况,自然也没个别给这五座山还有那片山谷命名,是她来到这里,闲着没事才取了几个名字,不过其实有跟没有,都是一样的,反正这偌大凝烟就她一个人,找不出第二个同类来。
取名,不过是告诉自己,对于过去的留恋,当断则断。
木屋与柳树所在的那头,是远尘峰,靠近山谷的那一侧是面峭壁,称忘心崖,从远尘峰上往右边走,依序是永安、永宁、永和、永乐四峰,正好绕了个圈,围住了中间的沉沙谷,不过在远尘峰与永乐峰之间,并不如对永安峰那头是相连着的,而是被一个阵法阻隔。
那个阵法在她来的时候就已经在那里了,或许是千年、甚至万年以前的人布下的,依据她的查探,里头封印的恐怕是只千年以上的极高等妖兽,那股威势,连她都避着那块阵法走免得不小心行差踏错掉进阵里给妖兽大爷当点心。
在凝烟,她多的是大把大把的时间,每天的固定行程就是起床后去看看药圃,照顾照顾自己精心培育的药草们,然后去沉沙谷里练练剑啊拳脚功夫啊什幺的,当是运动,然后自永安、永宁两座山里摘些野菜回家张罗午饭,填饱了肚子再睡个午觉,醒了就看心情研究研究炼丹炼器等等等等,算是兴趣,长久下来,已经在本人也不知道的情况下精通了多重学问,若要说这世上还有什幺东西是她不知道的,只有可能是当今皇帝姓什名谁长个啥样了。晚上偶尔夜游去山里走走晃晃,要不就是早早睡下了,因为她需要的睡眠时间很久,非常的久。
偶尔偶尔,她会做少年打扮到距离凝烟百里外的镇上逛一逛,补充点生活物资,蛋啊肉啊的,她可没兴趣自己养鸡餵猪宰来吃。
日复一日,她已经放弃计算统共过了多少个日子,每一天都是这幺过,也不觉得无聊,因为这正是她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生活,一如她给凝烟群山取下的名字--忘心远尘,安宁和乐。
踏入凝烟山之前的她,是一群土鸡里的白鹤;踏入凝烟山后的她,是养着一身伤的仙鹤。不过,再更久之前,似乎已经记不得了……。
从前经历的一切,对她来说都太过混乱,她已经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恨是爱,又为何而来?她忍受着蚀骨之痛,宁可自封一身修为,在自己的记忆上烙下阵法,阻隔起不愿想起的过去,她用在凝烟山的每一分每一秒,累积很多很多新的记忆,掩盖那些太久远而应当被替换掉的一切,即使每一天都大同小异,也无所谓。
自她踏入凝烟,外面的世界就与她再无瓜葛。她会藉由久久一次观星象,确定未来几年会不会有天地异变导致凝烟山崩塌害她得另觅居处之类的天灾,但她再也不会去关心现在朝代更迭到了哪儿、皇帝又换谁做了、京城移到什幺地方了、哪个边关外的小国又归降了?
凝烟山外的事情,同她有什幺关係呢?她可以一个人活得好好的,又有何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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