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之中唯有和亲王沉得住气,蹙眉看了巧姐一眼,又看了那衮服,当真是挑不出毛病,亦是笑道:“本王向来重诺,况且古人云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本王答应你的就绝不会食言。现在你可以说说了,这衣服究竟是如何修补完好的,还有那日的第四条,你曾说只要我与果亲王看罢无异议,才会说出来,眼下也一并说了吧。”
巧儿口中应了个是,知道自己性命可保,便起身抬头,对着两位亲王说道:“其实修补这件衣服不难,难的是让人看不出修补的痕迹来。若照一般人想法,破口在衣袖上,那么补好之后他自然只会在衣袖上找。我不过是利用了这个道理,使个移花接木之计瞒天过海罢了。”果亲王脱口长哦了一声,由不得赞一声想的精妙,这里便将衮服翻过来,看见内衬上果然细密的缝了一圈,不仔细看真就看不出来。
和亲王显然也明白了巧儿话里的意思,此刻又见果亲王找到了缝补之处,心中对巧儿又是赞赏又是怀疑。那日傅安送他回去,来时已将王家情况汇报了大概,以他这样不及志学之龄的年纪,且又生在草莽之家,便是读过几年书识过几年字,也不该认得衮服才是,更何况他不仅认得,还能找出那等人才将衮服修补完好。这样的少年,若为己用,便是如虎添翼;若不能为己用,只怕就是放虎归山留后患了。
腹内盘算数回,和亲王终是无声叹口气,抬眉看了佳禾一眼。佳禾深深明白那一眼的含义,不由替巧儿惋惜,却不敢违背上意,只好弯身悄悄退出去,找来了傅安比划着将和亲王的意图告诉了他。
巧儿亦是瞧见和亲王刹那闪露出的杀机,幸亏来时早有打算,此刻倒也不慌不忙起来。看见佳禾出去,弯身又道:“两位殿下,既然知道了这衣服是如何修补好的,那么小的便说第四个要求了。小的不敢有别的奢望,只求王爷手下留情,饶过小的及家人性命。”
果亲王轻咳了一声,不想他第四条竟是这个,更不想他当真能说出来,便掩口笑道:“刘天巧,你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本王怎么听不懂?方才我皇兄说的明明是重赏与你,你从何而知我们要加害于你呢?”
巧儿唇角微挑,不由讥诮道:“王爷要做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彼此都是聪明人,小的也只好把话挑明了说。既然两位殿下能抛掉自身公务,隐身乡野只为在宫外找个善织绣的人,这就说明宫里的那位是极为不愿让人知道衮服受损之事,至于这受损从何而来,两位殿下想必比小的更加清楚。小的知道衮服完好之时便是小的丧命之日,故而前来这里的时候,已经为自己做好了打算,以保自己安然身退。”说着,食指轻指向果亲王手上的衮服道,“若不信,王爷请看衬里。”
果亲王当真让她唬住,正不知她打的什么算盘,闻言忙抖开衮服看那衬里,不过是月白绫子,并无可疑之处。狐疑间,又听巧儿笑道:“王爷再看看另一只袖子衬里。”
果亲王忙翻过另一只,两相对比终于看出差异来,皱了眉道:“原来的内衬是月白月白夔龙海水纹暗花绫里,而补好的这一个只是普通的月白绫子,刘天巧,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欺君犯上!”
巧儿暗里哼了一声不答,和亲王却冷漠的看了一眼两个衬里,淡然道:“这又如何,只要外头看不出端倪,送去内务府存档便无妨了。本王若要杀你,依然不必顾忌。”
巧儿似乎已料到他会这般说,柳眉轻扬,微微一笑道:“那么,王爷就不想问一问之前的那一只袖子哪里去了吗?”
果亲王骤然一惊,忙道:“你把它拿去哪里了?”
巧儿道:“王爷放心,此物事关重大,小的当然不敢随便拿去给别人。小的之所以留下那只袖子,不过是为了求王爷兑现诺言罢了。”
和亲王不料她竟能以一己之力步步为营到如此地步,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你以为留下了它本王就奈何不了你,杀了你死无对证,那东西也依旧是一无用处。”
巧儿却道不然,侧颜如玉,临风而立道:“我虽然死了,但知道这事的并非我一个,王爷难道忘了这衮服是谁绣的吗?实话告诉王爷,我这个姐姐虽然绣工精妙,但更精妙的是人心,她自绣好的那日起,便对我说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所以当我离家的那一刻,我家姐姐已经带着那只袖子出了村子,自寻去路了。只要我死的消息传出去,那么她便会击鼓鸣冤,将此事大肆宣扬,替我讨一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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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句大肆宣扬讨个公道!”和亲王不怒反笑,直望着巧儿说道,“虽说你自认聪明,却不知世人从来都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如你所说,这修补衮服之事的确重大,不能为外人道也,只不过本王当日带了这衮服出来,自然也想足了万全的法子,如今与你棋逢对手,倒也是一大乐事。本王看在你年纪轻轻便有此等才华的份上,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不是说你姐姐已经携带那只袖子逃去别处了么?那么,本王问你普天之下可有莫非王土之处,率土之滨,可有莫非王臣之地?”
巧儿从容摇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和亲王笑道:“这就是了,本王贵为皇裔,办的又是公差,你道本王从万千人海里找出你姐姐来会有何难?于万千之中斩杀你一门宗亲又有何难?”
巧儿轻笑道:“不难,王爷只需动动嘴皮子,便可令他们命丧黄泉。只是若要找出我姐姐,除非王爷有盘古那等开天辟地的本事。”
果亲王忙道:“此话怎讲?”
巧儿眸中波光潋潋,垂首佯装正色道:“王爷或有不知,我们姐弟二人乃是孪生,自幼心思相通,我能想到的我姐姐必然想得到,我能听到的我姐姐必然感受的到。如今王爷以性命之忧要挟我,以致我担惊受怕,姐姐在外必然也能猜测出一二。之前王爷自己也说了,修补衮服一事不能为外人所知,此刻又焉知两位王爷的一举一动没有被人盯上呢。再者,似我姐姐那样聪慧的人儿,王爷便是抓到她,又焉知那只袖子是否还会藏在她身上。眼下诸事皆牵一发而动全身,想必这不是王爷一早打算好的吧?”
和、果二位亲王无声听她陈述完一切,几乎毫无破绽的言辞少不得让果亲王赞叹连连,道一声当真英雄出少年。
和亲王口中虽道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心中却也与果亲王想的一般,万没料到出宫一趟竟遇到此等奇葩,一时怜才之心顿起,竟把前时的灭口之意抹去,单手召唤巧儿近前道:“你倒是伶牙俐齿!也罢,本王可以饶你不死,但你也需的给本王一个保证,好让本王知道,怎么才能相信你们不会把修补衮服一事说出去。”
巧儿此刻才敢松口气,轻快说道:“这也容易,只要王爷开口保我们一家过的安生,我们必然不会犯此大不敬之罪,将这事说出去。”
她本就生的惠丽,此刻又是机警过人,说出话来真真让人恼不得气不得,便是绝情如和亲王,也不由得敞开心怀,笑骂他一句刁民。果亲王见事情突然有了转机,怕巧儿出去横遭毒手,忙叫回佳禾,让傅安取消了计划。
巧儿见诸事完毕,此地又不能久留,拜别了和、果两位亲王就要离开,却听果亲王在她身后唤道:“站住!刘天巧,你就这么走了,也没问爷要赏你什么?”
巧儿背着他冷哼了一声,无奈回身拜道:“多谢两位殿下好意,天巧自知无功,不敢讨赏。”
果亲王嗤笑一声:“你哪里是不敢,依本王所见,是不屑才对。罢了,本王也不稀罕你这身硬骨头,若贸然赏了你太多,反倒是害了你。出去传本王与和亲王的话给傅安,你上次的帕子做的很合我们的心意,就赏你绸缎百匹,纹银十两。绸缎竟不必拿回家去,什么时候需要什么时候进荣锦堂里去取。你道这个赏赐可好?”
巧儿默然浅笑,知道这不过是另一个警告,只是想不到他们行动竟如此之快,不过来了几日,就将荣锦堂里外的人都换齐全了,难怪那日掌柜的对待傅安如此客气。一面想,一面却已撩起袍子跪下去,朝着和亲王与果亲王磕头谢了恩,方脱身出来。
佳禾显然从心眼里替巧儿高兴,一路问了她不少的话,巧儿要么一笑置之,要么就说些不重要的搪塞了,佳禾也不计较,一直送出了月洞门才转身回来,照旧回和亲王面前伺候。
却说巧儿回至家中已是酉时初刻,青儿给她开了门,还不曾进去告知得了赏赐的话,就听青儿急慌慌道:“可算是等到你回来,快进屋说话去,板儿哥闯下大祸了。”
巧儿眉尖轻蹙,忙问她道:“板儿哥闯了什么祸?”
青儿探头在外左右看了一回,见四下无人,忙将巧儿拉进屋里,一面走一面急急说道:“板儿哥今儿去田里做活,回来的时候也不知中了什么邪,看见路上有一纸文书,不分好歹就捡起来了。结果还没看明上头是什么,就让人给抓住,硬说是板儿哥偷了银票,亏得里正和朱阁老担保,后头又来人劝慰了丢失银票的主家,才将此案草草了结,判了板儿哥无罪释放。现如今板儿哥胸中有气,正在屋里发闷火呢。”
巧儿听了,又道:“这是何时发生的事儿?”
青儿道:“就在姐姐出门后不久,不过午时三刻左右。”
巧儿眉角轻跳,瞬间便知这不过是和亲王等人下的套,银票虽是轻巧便携,却其实是票号发的汇兑凭证,有密押的,并不能见票即兑,而且用银票还要付汇兑费用,只适合往来商人做大宗买卖使用。那时贾府还在,也只有贵为皇商的宝姑姑家里才有这等东西,便是荣宁二府都不曾用过,一般老百姓和官员就更用不着了。如今好端端在路上走着就能捡到它,可见这不过是他们想安个莫须有的罪名将王家问斩罢了。
可喜自己谋划周全,眼下板儿也放了回来,想必这事就算是过去了,便对青儿道:“姥姥和叔叔婶婶可知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