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姑娘请起,”朱县令走下堂来,伸手抓住小小的芊芊玉手,再无松开的意思,一双笑眯眯地眼睛也不肯离开小小的花容,却又装出一副长者的身份来,左手在小小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说道:“姑娘不但有貌有才,还有义,真是让本县自愧佛如啊。可是,本县也对姑娘的对联感了兴趣,我对一个下联看看能不能让姑娘满意。”
苏小小说道:“小女子不才,怎敢劳县太爷的尊口!”一边就尽力想抽回手来,可是那双大手如同鹰爪一般紧紧地抓着,小小白费力气,又不好勉强,只好委屈任他这么抓着。
只见朱县令摇头晃脑地朗咏道:“祛火香帐里,你我不分前后左右”,他声音倒还洪亮,就像那夏天晴空里的惊雷。
众衙役和堂外的看客们听了,一个个都捂着嘴窃笑。朱县令抓着小小的手还陶醉在他的得意之对里。
这时候,就听见一声哈哈大笑:“哈哈哈哈,与苟、郎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矣!”
朱县令听到笑声,忙松开小小的手,定睛观看,只见公堂门旁如青松般站着一位老人,那灼灼目光让朱县令心里一震。但马上平静下来,厉声问道:“你是何人,竟如此无礼!”
鲍照微微一笑说道:“人在公堂岂能无理!”
鲍照一语双关,把那朱县令气得只说了一个“你——”字,转身回到文案后面去了,他好像满胸着了火,两手把那衣裳襟子朝两边拉得更开。对衙役们说道:“把苏姑娘带到后堂去,把这老东西给我赶出去!”
鲍照一伸手,冷冷地说道:“县令大人如此斯文,怎么也像那苟、郎二公子范起粗鲁来,您就不想听听老夫的下联吗?”
朱县令也阴森森地一笑说道:“哦,想不到一个乡下老叟也有如此雅兴,本县倒要听听你葫芦里倒出的是什么样的好酒来!请说——”
鲍照右手捻须髯,左手背在身后,边走边朗咏道:“泻水置平地,各自东西南北流。人生亦有命,安能行叹复坐愁?酌酒以自宽,举杯断绝歌路难。心非木石岂无感!吞声踯躅不敢言!”
朱县令一听,竟是完整的一句诗,对面前的这位乡野老叟不觉细细打量起来,可是实在不认识,就改了以前严厉的语气问道:“你到底是何人?”
此时鲍照已来到了朱县令的文案前,他微微朝朱县令面前探了探头小声说道:“乡下来的老叟鲍照!”
朱县令一听,霍地站了起来,走下大堂,伸手拉住鲍照的手大叫起来:“啊,原来是鲍大人,在下真是有眼无珠,得罪得罪,望鲍大人见谅。”又说道:“在下久仰鲍大人大名,日里梦里都念着能让您这位大学问家指点一二呢,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不知是哪股春风把您吹到我这小小的县衙里来了?”
鲍照笑着含着讥讽说道:“是您这大堂上凛凛寒风把老夫裹来的呀!”
朱选之稍纵即逝的停顿,忽然哈哈大笑起来,鲍照也哈哈大笑起来。朱选之回过头来,又拉着小小的手说道:“苏姑娘,我今晚要与鲍大人秉烛夜谈,正好你来与我们助助兴如何,这对于提高你的身份、大展你的‘钱途’可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呀!”
鲍照忙上前说道:“朱大人,你看看现在天色甚晚,小小姑娘如此纤弱之身,恐怕在您这儿高处不胜寒呀!就让苏姑娘请回吧,我与大人秉烛长谈如何?”
朱选之脸露惭色,心里对鲍照恨之入骨,又不敢得罪他,只好说道:“既然鲍大人怜香惜玉,那苏姑娘就请回吧。”可是那手还恋恋不舍地不想松开。
小小不知道朱选之会对鲍照作出什么样的事来,不免对鲍照有些担心,一步三回头地看着鲍照。鲍照对小小点头让她放心。
小小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上了油壁香车回到了镜阁楼。
贾姨妈和姑娘们自从小小被衙役带走,就一直在大门口等着,一边等一边数着天上的星星,看见一颗流星就慌忙双手合十来许愿,保佑小小平安归来。
老木匠也蹲在门外不远处的松树下等着。
小小终于回来了,从香车里小小看见一个人形急匆匆地走进了院子后头去了。她知道那是老木匠。
小小下了车,众人忙围上去问长问短,小小说道:“我倒没少一根汗毛,倒是那苟、郎二公子恐怕要掉一层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