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一看就明白了,这是给她下的聘礼。那聘书上写的都是钱塘县的豪门富户的公子或老爷。
小小冷冷地说道:“姨妈,你真是来者不拒呀!”一边说一边就在书桌前坐定,摊开笔墨纸砚,开始临摹鲍照的手字真迹来。
贾姨妈一把取下小小的竹管,说道:“小小呀,你听姨妈说说好吗,这些日子姨妈的心突然老了,因为我发现可爱的小小长大了。自从你娘把你托付给我,我没有一日不是战战兢兢地看着你成长,每日里想的就是不让咱的小小受苦受罪。”
道:“姨妈日里对小小的疼爱,小小件件都铭记在心,将来必将倾尽全心报答。”
贾姨妈忙说:“先别说报答我,我的使命还没完成,不能给你找个托付终身的人家,我怎能对得起你娘的在天之灵呢!”
小小又要说话,贾姨妈紧接着又说道:“这四家送聘礼的都是这钱塘县的大户,有财有势,进了哪一家都是享福的主!”
小小脸儿绯红,严词坚决地说道:“姨妈,您说的我全懂,可是我现在还不想把自己早早嫁出去,明儿你派人把那些礼物退了去吧。”
贾姨妈见小小严词坚决,又充满亲情地劝道:“小小呀,做人不能太孤傲,可不要错了机会。你想想,一个妓家女子,嫁到富贵人家去,虽说做姬做妾,总要强似在这娼门中,朝夕相送,勉强为欢。话又说回来了,以姑娘的才貌还怕不金屋藏娇吗?”
小小笑了笑说道:“姨妈美意,爱怜甥女,甥女感之不尽!但是甥女有一个天生的痴癖,就是最爱的是这钱塘的山山水水。如果一入豪门,就如同蛙坐井底,只可观巴掌之天而不能遨游于两峰三竺矣!”
贾姨妈间小小竟说出如此荒诞的话来,笑着劝道:“姑娘总不能把一生托付给这虚无缥缈的山山水水吧?”
小小拉着贾姨妈的手说道:“这正是我意。我以为,富贵贫贱都是命,命中果然有金屋之福,就决不让甥女生于娼妓之家。今日既然生于娼妓之家,可知是没有金屋之命矣!”
贾姨妈听得小小这么说,心下一惊,又劝道:“命虽然不掌于我们手中,而运来时总不能白白地让它跑掉吧!”
小小又说道:“姨妈不知道命运自相连吗?您老人家想想,他们看中我的无非是我的美貌,倘若我入了他那侯门,河东狮子虽不逞威,三五小妾也生嫉妒!况且那豪华终非永久之物,富贵也非一定之情,入身容易出身难呀,我的姨妈!”
小小此说如此深情,贾姨妈听了无言以对,因而问道:“姑娘如此说来,将来置身于何处?”
小小站起身,面对窗外,一阵阵晚风携着花香迎面而来,说道:“与其入身容易出头难,倒不如做那金谷中的名花,由那卖花翁叟置于担上,放至街市,嗅于鼻,谁不怜香?触于目,谁不爱色?千金一笑,花柳定自来争妒;十斛片时,风月何曾肯相让?香奁标志,有如钓饵甜甜,彤管飞声,不啻溪桃片片。朝双双,暮对对,野鸳鸯不殊睢鸟;春红红,秋紫紫,假连理何异桃夭。设誓怜新,何碍有如皎日?忘情弃旧,不妨视作浮云。今日欢,明日歇,无非露水;暂时有,霎时空,所谓烟花。情之所钟,人尽吾夫,笑私奔之多事;意之所眷,不妨容悦,喜坐怀之无伤。虽倚门献笑,为名教所非讥;而惜旅怜鳏,亦圣王所不废。青楼红粉,既有此狭邪之生涯;缘鬓朱颜,便不可无温柔之奇货。由此想来,以甥女之才,一笔一墨,定当开楚馆之玉堂;以甥女之貌,一笑一颦,誓必享秦楼之金屋。纳币纳财,不绝于室,秣驹秣马,终日填门。弄艳冶之心,遂风流之愿。若能在妓馆中做一个出类拔萃的佳人,岂不胜似在侯门内抱憨痴之衾,拥迷瞒之被,做一个随行逐队之姬妾?这就是甥女一生的志向。”
贾姨妈听得小小款款道来,说尽了红颜世事,大笑起来说道:“我家小小心情才情于一身,道尽了沧桑人事,别人以青楼之地为业,我们家小小反以青楼为净土,把个人情世故看的如此透彻,老身以往的担忧也就多余了。”又笑着说道:“好吧,既然我们家小小钟情于青楼,待有朝一日老身为你寻找一个有才有貌的郎君,为我们家小小破瓜就是了!”
小小一听,脸上顿时红霞纷飞,轻轻捶了贾姨妈一拳头娇声说道:“姨妈的心操得太多了!小心早见阎王。”
贾姨妈走了,小小一个人对坐春花明月,心情如钱塘春潮,贾姨妈说为自己找一个如意郎君,钱塘烟波浩渺,可不知那郎君在风里还是雾里!又想到自己已经红杏出墙,难免每天面对一些痴男蠢夫,但是心下决定,决不能轻易把自己最宝贵的处子之身献出去,除非遇到了自己心仪之人。可是心中的那个他又在哪里呢?这样呆想了一阵,少女心中的春情便化作了彤管飞声,于是提起笔来写到:开我镜阁门,趋步镜阁窗。明月窥闺房,清风撩霓裳。清风无情物,入怀我心伤。妾有霜肌肤,是与阿情郎。自古多痴女,哪见忠厚郎?小小情自多,思春空惆怅。先人有教诲:梁燕殊可敬,不如野鸳鸯。感时先人知,我心可海量。宁为空谷兰,置于市井上:往来羁旅客,怜我好颜色。一任花柳妒,谁与争风流?暂作假连理,新人笑旧人:忘情来弃旧,不妨视浮云;暮有巫山雨,无非朝阳露;回眸一惊鸿,只作烟花情。看痴男怨女,笑海誓山盟。来日开楚馆,造我黄金屋。屋中藏小小,羞煞陈阿娇!
小小写吧,心情舒畅,伸伸懒腰,暗自窃笑。回头来让一个丫鬟弄了点儿点心吃了,然后漱了口,斜靠在香塌之上看书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