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利斯回忆录(1)
应该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吧?那年我十四岁。
那时我还是人类,纯粹,普普通通,弱小,不堪一击。
由很早的时候起,人们为了延续寿命,开发了更换朽坏的身躯的科技。而我,就在那样的一所作坊里工作,当时是个学徒。那个作坊建筑在那罗荒地一处湖边的沼泽地旁,原本是一座水塔。作坊没有名字,但是却很有名,来访谈生意的常常是富得流油的商贾或者贵族。这是因为我的老师,是整个大洋州最出色的人形师。
老师那时已近垂暮之年了,纵横的皱纹每一条都记录了不同的艰辛。尽管他已经虚弱得让人害怕,连吸一口气都要花费极大的努力,可是他的手艺仍然很好;在他制作人形的时候,轻车熟驾,手上的动作快活的就像在舞蹈;每一件作品都是近乎完美的。说“近乎”,那是因为实在太完美,而显得不真实。只要你让他看一眼,他就能揣摩出你最精力旺盛的时候的模样,是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汉?还是眉清目秀的英俊后生?不管你现在是不是早已老迈而萎缩得像一团毛线。
可是老师似乎从来不造女人形。是回避性别的差异?还是凑巧没有女性顾客预约?尽管我当时什么都不清楚,可是还是直觉得不是上面的那两种可能。只是因为他是我最敬重的人,所以,在之前的几年的学徒生涯中,我没有胆量向他提起过这件事。
学徒时期的我,是极为勤奋的,而且相当地有天分,仿佛一出世脑里便储存着人类微解剖结构的全息图。大约十一、二岁时,老师已经放心把一些订单全权交由我负责了;而其他作坊的学徒工,一般只干些拨弄一下仪器,记记录等琐屑活。
一年四季,尽管地方偏僻,作坊里从来都是忙忙碌碌。我们的收入相当不错,可是老师从来没有翻修水塔的意思。老师也从不提招聘新工人或学徒的事情。我和我的老师,一直这么相依为命下去,亲密不亚于父子,我感到相当地满足。
平静的日子过的很快,转眼是两年后的夏天。
一队过路的商队带来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消息:全球大一统的最高主宰肯尼迪王朝由于政变覆灭了。
一切来的那么突然,年轻的我一下乱了阵脚,完全无法接收。恐惧于未来的莫测,战争,流浪,死亡,不舒适的味道挥之不去。
可是老师却很镇静,给忧郁的我带来了一丝安慰与寄托。那时我一直深信,只要老师在我身边,就决不会有不幸的事情发生。是的,革命是遥远的北方的事情,不会牵连到这儿的穷乡僻壤的。我于是放心了许多,开始一如既往,默默地工作。
其后,坏消息接踵而来。
早期整个那罗荒地的猜测都是,尽管叛军占领了首都,可是兵力却不见强,甚至不如王室军总数的零头,叛乱应该很快的被平定。那个想法太乐观了。王室军群龙无首,高层内部甚至发生了严重的分歧,静观事态的投机主义者,为自保丢弃尊严的投降派,欲自立为王的野心家……总之真正忠国的兵旅寥寥无几。将领们各踞一方,大洋洲的“统治局”,亚洲的“创始者们”,北美洲的“邪灭连盟”,肯尼迪王朝分裂成以这三支为首的
六派。不断的有新的国家宣布独立,不断地有独立的国家被吞并,战火炙烧着每一寸土地,却对共同的敌人视若无睹。
民间的游击队,对踞守在王都,以逸待劳的叛军构不成任何的影响。可是,他们的故事,他们英勇作战的精神,却不断地震撼着我,感染着我。南极星旅,地蛛,旧西兰探险者……我就这么在他们的故事中成长着,成熟着……
叛军的声势一天天的壮大,牢控的地盘由首都的弹丸之地,不断向外扩张。每小时都有数以千计的晓军被攻陷。流离失所,杯弓蛇影的人以几何级数递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