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没有一个王朝,如南宋一样,宛若蜕变中的蝴蝶,在挣扎中绽放绚烂的羽翼,从一开始就将它的精致与脆弱暴露在夷族的铁蹄之下。在你为它的半壁残垣惆怅哀叹的时候,也不禁臣服于它臻于极致的妩媚与嫣然。”
如果南宋是一只臻于极致的妩媚与嫣然的蝴蝶,那么风华绝代的临安城就是这只蝴蝶身上最具灵魂魅力的眼睛了。可是这座空前繁盛于十二世纪至十四世纪且被大旅行家马可波罗称之为“最伟大的城市”,在诞生的最初却经历了一番战火的浩劫,如同死而复生的涅凤凰会生出更加令人炫目的金翅翠尾,经过暴风骤雨洗礼之后再重建的古老都城所绽放出来的华彩足以光耀千古。
1131年到1138年高宗赵构定都临安之前的八年时间里,是中国历史上被死神的阴霾完全笼罩的极端黑暗的岁月之一。那黑暗如同遮蔽烈日的乌厚天幕,不仅让那个年代里的人们感到绝望,即使千年后的人们再回顾这段历史时也能强烈感觉到从史书里透过来的深重苦难。
金太宗完颜阿骨打调集30万大军越过黄河扑向中原战场。这一次金太宗不再满足于占有一个黄淮流域,他把侵略和征服的矛头指向了远在长江之南的宋帝国新都金陵和新皇赵构。
此时金太宗完颜阿骨打统治下的大金帝国就好比一条刚吞下了半边大象的神蛇,完全掌控了黄河以北的广袤领土以及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一千多万宋国遗民,这笔数量可观的人力资源和物力资源就成为它发动第三次大规模侵略战争的雄厚物质保障。
当神蛇在草草消化吸收了大象肉体的血液养分之后再度蜕皮、发身、长大成型,其所积聚起来的巨大战争实力比之前两次南侵不知要强盛了多少倍。作为金帝国国家强大实力的象征――三十万铁血军团,犹如一团在高速地旋转中不断积蓄能量膨胀、聚变而成的更新、更强大的飓风云团,卷着血腥的杀气跨越黄河杀奔江淮,他们越战越勇一路所向披靡,铁蹄踏过之处城市无存,瓦砾成灰,人口凋敝,日月无光。他们释放出的恐怖气息震慑了南宋帝国统治者的魂魄!
开封沦陷!淮河失守!徐州沦陷!原本是绵延几千里的战线,每处都有驻军上十万的军事重镇,可是沦陷的消息却似连珠炮似的一个接一个的爆出来!人们的脑子被震傻了,官吏的胆被吓破了,最可笑的是一只十二万人的军队在那震耳欲聋的铁蹄面前居然也患上了软骨病,不等次日青天白日阵前对垒,但听闻敌营狂吹一夜的号角便吓得魂飞魄散,十二万官兵连夜逃之夭夭,一方肥沃水土与数十万百姓庶民就此白白送与敌国。金国三十万大军不费吹灰之力便侵占了整个中原的辉煌战绩堪称世界军事史的奇迹。
贪者无餍足,得陇再望蜀。黄淮在握,宋国半壁江山尽入囊中,那剩下的一半江山岂能任尔逍遥,自然是“水乡泽国入战图”,矛头直指紫金山。
徽宗皇帝留传下来的逃跑精神被贪生怕死的官民将吏们发扬到了极致,上行下效,桃之夭夭者蔚然成风,个个恬言:“有何羞耻?皇上都跑了,咱们逃跑那更是理所应当的。”于是长江天险――这条历来被兵家认为是易守难攻的战略防线也不攻自破,白便宜了金军不费吹灰之力得了金陵。
这个偌大的国家何以败得如此不堪入目,一直是个惹人们争议的话题,“积贫积弱”这个词汇成了后世人们评价整个赵宋王朝的历史形象的常用语。
战争的烽火燃烧到哪里,哪里的城墙就变成豆腐渣。帝国的百万大军好像被打乱成了一锅粥!皇帝逃亡!朝廷失踪!金陵沦陷!如晴天霹雳一般的坏消息把原本就纷乱的世界搅得更加浑浊了!一切扑进感官的现状都是乱哄哄的!
战争,这个搅乱世界的碎石机,把原本黑白分明的秩序社会打碎搅拌混合成了一锅浑浊的沸水!它在碾碎了人类社会的正常管理秩序之后,也彻底颠覆黎民大众的和平生活。
人们的意识形态被抛进了混乱的泥淖中。民族精神意识领域上的极度苍白萎缩猥琐,使得这场空前的国难陷入了迅猛扩散的失控状态,军事上一败涂地,弃城弃守的逃跑世风愈演愈烈,举国上下斗志尽失。徽宗时代遗留下来的崇尚享乐和奢华的颓靡精神,被战争彻底扫除,整个民族的灵魂都陷入了恐惧迷乱,人们迫切地期待着新时代的精神领袖的诞生!
生死危亡的时局把一位文弱的女词人推向了时代的潮尖浪头,她就是易安居士李清照。在亲眼目睹了这一场中央政府大逃亡的闹剧的当时,李清照立即吟诗一首:“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词句出炉的不经意间,一位光耀千古的文坛巨人应时而生,支撑起了民族精神的脊梁!
这首诗的诞生道出了民众不满朝廷逃亡国策的心声,道出了那个时代的人们最迫切需要的反抗侵略的强烈愿望。该诗在诞生的当时就得到了最快速最广泛的流传,极大的鼓舞了民众的抗敌热情。
勇敢战士们把这首词当作战歌相互鼓舞勇气,将军们则把这首诗当作誓词激励士气。很多有血性的男人们在听了女词人的诗句之后觉得自己应该为国家做点什么,一个个争先恐后地争着去入伍当兵,有志向的挣功名,无野心的混饭吃,想逞能为的沙场里去大显神通就图能博个身前身后名,自认平庸的人也受到鼓舞扎堆挤到士卒群里谋温饱。
当青壮年的男子都被军役和各种繁重的劳役拖离了家门,他们的妻子则被迫挺起孱弱的双肩担当起了家庭劳动生产和生命生产的双重社会职能。“谁说女子不如男”,去看看遍布乡村市坊里的妇女所做的超负荷耕耘劳作就知道她们创造的社会价值有多么的巨大了。
她们的左肩挑起了男人们撂下的工农商担子,右肩撑起了养儿育女为国家奉献兵源和劳动力的重任,同时她们还必须代替丈夫或父亲承担起为国家纳粮纳捐缴赋税。三座大山的重压下,她们不得不起早贪黑,夜里纺织,日里作田,傍晚劈柴,晚间做饭,闲时为子女缝补,忙时为一家温饱操劳,纳粮、纳捐、赈灾、济贫,样样都要兼顾。而且这情形司空见惯,如果有谁受不了想诉苦,那她也得不到人们的同情,因为这现象太普遍了。
人们呻吟在痛苦悲哀饥饿死亡的阴影下,人们最大的祈求就是一家安宁和温饱。只要能不被饿死人们会不惜一切手段争取生存权。大面积存在的极度贫困现象使社会道德伦理在人们的意识领域里丧土失地,被压缩到了最极端、最狭隘的领域里。“笑贫不笑娼”这一腐朽堕落的道德观念被饥饿和死神强行灌注到了大众的脑髓里。每一个人都在说“活一日是一日”、“得过且过”、“管它明日后日”、“及时行乐”等等同样的话安慰自己,并渴望用烈酒麻醉神经以驱逐内心对死亡的恐惧,对苦难生活的绝望。